这个时候,犯人就能将她儿子从前门带走,制造出姑获鸟会飞的假象,离开现场。”
她这样分步解释,清晰又明了,从而得出结论——犯人有同伙,不止一个人。并且极有可能跟踪季岚已久,或许有钥匙,是熟人。
他这样费尽心思要引起季岚的恐慌是为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目的一定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单纯。
“那么,我们怎么找到他呢?有留下什么线索吗?”警员问。
余念深吸一口气,微笑:“没有,我对他的行踪毫无头绪,并且刚才的分析只能解释犯罪过程,并不能帮助我们找到他。”
“切。”有个实习的警员小声的哼了一句,似乎对她光会说空话的行为不满。
余念眯起眼,一下子从人群里揪出方才哼声的那名实习警员,说:“有能耐自己去找,你们头儿没教过你没能力就闭嘴?”
他显然不知道余念气性儿这么大,涨红一张脸不吭声。
余念其实挺能理解这种心情的。
但凡讲台上的教授喋喋不休说理论,总有愤青刺头儿小声抗议彰显不同,要真把他拉出来溜一圈,又面红耳赤,屁都打不出一个儿。
她松了手,拍了拍他领口上的褶皱,说:“多历练历练,当警察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是!”警员被徐队长一瞪,骑虎难下,只能低着头,听了一声教训。
余念不和这种还没经过多少历练的小年轻争论,掉份儿。
余念结合了昨晚偶遇鸟人的事情,得出结论:“所以,罪犯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躲在屋内开窗的,另外一个是早埋伏在窗户对面的墙上,伪装成姑获鸟吸引季岚的视线。而我们昨晚遇到的那个,恐怕就是仓皇逃离的姑获鸟。”
小白抿唇,脸色变得不好看,“我们昨天错过了犯人的同党,对吗?”
“没错,擦肩而过。”
他垂下密集的睫羽,闷声嗯了一句。
余念拍拍他的头,手感不错,还揉了揉,说:“但我们会找到他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嗯。”
小白似乎天生就有正义骨,对待蛮横血腥的犯罪行为总是莫名反感。这种人合适伸张正义,但又可能被那渗入骨髓的正直所累,为人利用。
她倒宁愿他不要对人这么好,免受伤害。
余念问:“屋内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有,犯人戴了手套,没留下任何指纹。不过从犯人进门时,陷入泥泞的鞋印深度可以推测出体型还有身高,178厘米高,体重70千克,强壮的男性。”领队的徐队长补充。
她了然点头,说:“看来这次的犯罪行动与往常不同,犯人蓄谋已久,手段精简,除了没能预测到下雨,暴露了身体特征,其他的都做的堪称完美。”
实习警员又问:“那我们该怎么抓?怎么行动?”
余念挑眉,心想:连续挑衅两次啊,算你厉害。
这时,她才注意到那个实习警员光洁的脖颈:没有粗大的喉结,却爬着一条壁虎纹身,企图掩盖手术后留下的缝合伤疤;声音中性,利落短发,清秀的眉眼被压在了帽檐底下,若隐若现。
但很明显,这名警员是个女孩子。
“你叫什么?”余念避而不答她的问题。
警员一愣,“我叫徐倩。”
“哦,小倩。”
“别瞎叫。”
徐队长又瞪她一眼,解释:“俞老师,不好意思。我女儿今年刚分到警局实习,在警校训练的时候,脾气被养野了,还没改回来,你别介意。”
余念摆摆手,“不介意,不过徐队长能让徐倩跟着我进行后续调查工作吗?我毕竟不是警局的人,有些侦查工作不好进行,领你一个实习警员应该不会心疼吧?”
“当然不会,跟着俞老师也好长长见识。”徐队长大手一拍徐倩的背,险些将她震出内伤,也在潜意识警告她:别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
徐倩斜了一眼徐队长,在余念面前站定,中气十足地喊:“听Miss余吩咐!”
余念揉了揉头,她被吼得耳朵疼。
案发至今,还没任何收获。
余念最后问了一句季岚:“你没追上鸟人,转而报警了,对吗?”
季岚忽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对,我记得那个鸟人窜入一条小巷以后,就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钻出来,好像是往旅游小镇外的山路去了。不过晚上太黑了,我也没看清车牌……”
“哪条街?”
“抚湖老巷。”
余念抚了抚唇瓣,说:“徐队长,你们这里能调监控吗?”
“能是能,不过因为是旅游区,不是交通路段,监控可能不多。”
“先试试看,之后把录像转给我。”
经过徐队长的同意,余念还真把徐倩给领了回来,就当把她派职到外地,多历练历练。
徐倩在车上擦拭标配的警枪,刺目的银光折射到后视镜里,掠过一道薄光。
沈薄温声提示:“徐小姐,能先把枪收起来吗?”
徐倩斜了他一眼,“你害怕?”
“在车里握着枪,似乎不太礼貌。”
“这个枪上了保险扣,也没抵你太阳穴上,你怕什么?”
沈薄微微一笑,保持沉默。他自持矜贵,不屑于争辩,更不屑和那种无礼之徒对话。
倒是余念转头,对徐倩说:“小倩,枪先收起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徐倩把枪插回腰侧的皮套内,正襟危坐:“你说。”
她的直觉挺准的,余念要说的就是有关案子的事。
“你擅长跟踪吗?”
“跟踪人?”徐倩皱眉,细想,“可以试试看。”
“那好,等一下你听我安排,还有把这个针孔摄像头别在腰上。”余念递给她一个摄像头,顺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你这个衣服也不行,我们回去换一身。”
徐倩兴奋地说:“余老师,你有什么事儿只管让我去做,虽然说我经验不够丰富,但我各项能力都是校里有名的,别看我爸是刑警队队长,我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行,我信你。”
到家,余念给徐倩翻了几身衣服,但都不合身。
她的身量比较长,肩略宽,肩头削瘦,而且胸部也是一马平川,再配上她那个中性的发型,整个一假小子。
徐倩不怕生,揽着小白的肩头,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要不给我几件这位小哥的衣服?我看他的身材跟我差不多。”
小白抿唇,同意了。只是不太习惯徐倩的亲昵,等她松了手,还背地里掸了掸毛衣上的褶皱。
徐倩换上了小白的衣服,白上衣,搭配上深蓝牛仔裤,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很合适。
她侧头,勾唇一笑,朝余念抛了个媚眼,眼波流转。因为鼻梁高挺,眼窝也深,看起来就像是个偏阴柔的假小子。
余念拍案叫绝:“这身好。”
徐倩问:“不过,余老师,你究竟想做什么?”
“跟着小白叫我余念姐就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去调查季岚的丈夫。”余念以拳击打掌心,做出决定。
“我直接拿着警员证去询问就好了,用得着换便衣?”徐倩还是不太懂。
余念摸了摸下巴,笑得老奸巨猾:“只有趁其不备的时候出击,才会有所收获哦。”
总之,他们又麻烦沈薄开车前往旅游区的知名酒店,那是季岚丈夫旗下的,根据小道消息称,他最近都和季岚分居,在外过夜,连儿子失踪都不管不顾。
沈薄对他们这样不尊敬的雇用行为表示不满,拧着眉心,说:“要不我给你们雇个司机?”
余念说:“不行,这叫废物循环利用。”
糟了,她居然脱口而出,说沈薄是废物。
沈薄的声音果然变得阴森森的,很危险,“废物?”
余念察觉到某种强大的压力感,她侧头,余光打量沉着脸的沈薄,也不知是他的脸色真的不好,还是因为光线问题,眉目隐在黑暗中,打深了眼窝,塑造出冷峻的面部轮廓。
总之,现在的沈薄让她感到不祥,来者不善。
余念刻意地笑了两声,“不不,我刚才说错了,是这样的……嗯,别人开车,我不放心,毕竟他们的驾车技术没有沈先生这样娴熟,我是不会把自己交给那些鲁莽的人。”
“哦,意思就是——你想把自己交给我?”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交给我”时,尾音上翘,裹着粘稠的暖意,像是调侃,又像是全心全意表白心迹,甜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余念的脸一下子烫了,别怪她道听途说,被好友灌输了某些比较私密经验,导致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都能想到多层含义,而是沈先生实在手段高明,本就是乏味浅显的一句话,都能被他撩起三分情意,话里含蜜。
她手足无措。
破案在行,但这些实在不是沈薄的对手,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们快到了吗?”
沈薄不再撩她,“快了。”
他错开眼,脸上那种戏谑的笑意又烟消云散,仿佛他一贯这样彬彬有礼,从未拨撩她,也从未逾矩过分毫。
沈薄将车停在了小巷内。
车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埋没了人的脚步声。
余念独自一个人下车,小白与沈薄都被留在了车上。
小白趴在车窗上,茫然地看着余念渐行渐远,落寞地垂下了眼睫。
余念出示了徐倩的警员证件,要求与季岚的丈夫白然先生交谈。
前台的迎宾小姐打了电话,将交谈地点约在了会议室。
余念一进去,就有男人急不可耐地问:“你就是徐警官?”
“是我。”余念说的一点都不心虚。
“有什么事?”
“你的儿子昨夜失踪了,我来跟你询问一下情况。”
白然愣了一下,垂下肩头:“我刚刚去黄山区开完会回来,手机都关机的,所以现在才知情。”
余念眯起眼,细细打量这个男人——外表西装皮革,还算是周正儒雅。只是他在回答的一瞬间,左眼朝下视,在思索用来搪塞的借口,是很明显的逃避行为;支着腿,椅子下意识往后移了几厘米,双臂交叉抱胸,代表了抗拒,以及企图隔开距离。
很好,有结论了,这个男人心里有鬼。不单单是隐瞒了什么事情,还在说谎。
余念勾唇,继续问:“开会?是坐动车还是坐飞机?”
“关你什么事?警察是来查户口的吗?如果有这心思,拜托好好去查我儿子失踪的事情,查不到,就是你们办事不力!”
“诶,别急于反驳。白先生,你这样很可疑,你知道吗?”余念依旧不疾不徐,连语态都没改变。稍一对比,就反衬出了白然的狼狈不堪。
他抿唇,轻咳了一声,恢复镇定:“我只是关心则乱,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所以很担心。”
“对了,请你出示一下昨天往返黄山区的机票或者动车票存根,我们需要核对一下。”
“这些都是秘书办理的,我得咨询一下她才知道,”他话锋一转,眼风凛冽地扫来,“不过我儿子失踪了,你调查我算是怎么回事?我是他生父,我绑架他做什么?你们倒好,怀疑到我的头上?!”
“只是例行调查而已,好了,那我先走了。午安,白先生。”余念走了两步,忽的回头,笑得意味深长,“对了,还有存根,别忘记了。”
“如果找到了,我会让秘书送过去的。”白然冷冷地说。
余念出了酒店,嘴角的笑也完全落下,直至消失不见。
一个人对话生硬到这种地步,究竟是想掩盖什么呢?
不过绑架自己的亲生儿子吗?他没有犯罪动机,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做这些事。
这样的男人,也不可能是出于对前妻的愧疚,然后想要恐吓现任。
他如果这样长情,当年也不会提离婚了。
余念对着蓝牙耳机说:“小倩,盯着这里。”
“好的,余念姐。”她当即点头,随后抱怨,“都说了别叫小倩!”
余念回到了车里,她调开视频画面,接收徐倩那里传来的录像。
白然开始行动了,他出门上了一辆深黑色的车,开往市中心。
徐倩也开车,尾随其上。
余念的指尖在键盘边沿敲击,发出笃笃的响动。
深黑色的车吗?倒是季岚目击的车辆一致。
这个白然,究竟在打什么名堂?
车开出喧闹的市中心,绕进一条小巷。
白然的车停了,徐倩也学乖,停在远的地方。
她一路鬼鬼祟祟,隔着一条街跟着,却绕进了死胡同。
前面没路了,是一堵墙!
“怎么办?跟丢了?”余念皱眉。
徐倩笑了一声,说:“您看好吧,这可是我独门绝技!”
她忽的踩上墙面,左手勾住墙沿,一个侧翻,跃过了那面墙……
镜头一阵天旋地转。
徐倩稳当落地,余念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得不说,她的身姿确实矫健。
翻墙的一瞬间,斜阳映在她的深邃的眉目之间,英气逼人。
“怎么样?我的功夫不是盖的吧?”她拍了拍手心,朝镜头灿然一笑。
余念扶额,无语。这种时候,是耍帅的时候吗?
再一细看,她突然发现摄像头照到了什么人。
余念对准了蓝牙耳机,说:“你固定这个位置别动,然后往旁边躲一下,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人。”
“行。”徐倩照做。
余念凝神分辨,这才发现:白然私会的对象是阿离,而另外一道巷口,有人躲在那里,很显然是面店老板。
没想到徐倩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翻个墙都翻出了这么多花样。
“好了,撤退吧。”余念命令她。
“诶?这就不玩了?”
“你当这是玩啊?”余念扶额,这人果然不靠谱。
阿离和白然有私情,并且被老板撞破,所以他转而报复白然,拐走他儿子?
那么,昨晚阿离肯定也是和白然在一起的,所以他才遮遮掩掩,生怕包养小三的事情暴露出去。
而且老板的身形也和警方描述的犯罪嫌疑人符合。
她得去查证一下。
他们又赶往了面馆,上面写着:“老板感冒,休息半天,晚上营业。”还在句末画了一个憨笑的脸。
余念在旁边的咖啡厅等着,并且监视那一家面馆。
晚上七点,面馆终于开门了。
这时,天色渐暗,远处的路尽头都浮现起了蔚蓝色,与万家灯火交融,闲适又安逸。
余念不敢打草惊蛇,她进去环顾四周,寻到了一名上次吃面就看到的客人,推断出她应该是常客,那么就可以询问昨夜老板究竟有没有在店里了。
余念凑近了,问:“你这碗是什么面?”
“这个呀,是肉松加煎蛋的手擀面,原创面呢,很有特色,你要尝尝看吗?”她热情地答话。
余念视线朝下看,注意到这名中年女子的食指上有一道又深又明显的痕迹,应该是经常打包扎线留下的。从而推断出,她应该是一名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