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
「师父，手下留情啊！」
全身热气蒸腾的老人，白须朝上飘扬，单掌成刀已经举过头顶。
他要杀的女人背靠山崖，无路可逃。
他可以落掌，却没有落。
因为平日里最钟爱的徒弟中，十有七人一同跪下，挡在必死的女人面前。
「你们全都要保她？！」
老人又惊又怒。
「饶她一命吧！师父！」徒弟中有人率先磕头。
「哪怕不认我这个师父！」老人吼道！
因为愧疚、因为明知自己是在做错事，徒弟们把头死死抵住地面，没人敢抬头，语气中却透着决然。
「饶她一命吧！师父！」
「逆徒！全都是逆徒！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老夫门下之人！」
老人单掌挥下！
……
呼！
深吸一口气。
过去的记忆和泥浆一同灌进古威的鼻腔。
唉。
古威心中不知为什么叹了一口气。
右掌单掌撑地。
秋枝单膝跪压住这个按辈分应该叫做师兄的敌人，双手高高提起此人的左臂，正要反关节折去，突然膝盖下有力量涌动，像是一头难以制伏的牛！
机会已逝。
少女朝后跃去，古威站了起来。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泥浆，仰头用雨水冲了冲。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秋枝？」他问。
秋枝没有理他，屏气凝神寻找破绽。
「我就当你默认了。」古威说，「你可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你？」秋枝不由地问。
「不是。」古威说。
秋枝眼中闪过愠色，但没有盲目出击。
「给你取名字的那个家伙，已经死了。」古威说，「那是一个温柔又可靠的家伙，死在了他最信任、最敬重的师父掌下。我猜，你甚至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逆徒！」灺炀的怒吼从屋檐下冲出，喝断了古威的话，「你既然不知悔改，为何还要搅乱这场比武！」
在此之前，星燃大宗师刚刚缝合了拉辛胸口的那个洞，朝着心脏之处连震三掌，拉辛背脊一弹，哇的一声呕出淤血，竟回过了气。
「我就是要证明，你当年，是错的！」古威放声回敬，声音足够洪亮，音色却微微带着颤抖，一个中年人好似变成了一个不甘委屈的倔强孩子。
「你现在的对手，是我。」秋枝说，「你还没有资格跟我爷爷宣战。」
「所以，我站在了这里。」古威说，「以武斗大宗师的徒弟的身份。」
「少啰嗦。」雨水让秋枝前额的发丝垂了下来，贴在她的脸颊。
「秋枝，我不忍伤你。」古威左脚以自己为中心在泥浆中划出一个圆，「我不攻击，三招内，你若能将我双脚击出此圆，就算你赢。」
「谁需你让招！」秋枝娇喝一声，瞬步前冲，双掌同时拍向古威的耳朵。
古威勾起双臂架住。
秋枝双掌顺势而下，掌根并拢，推向古威腹部。
古威用右肘接住，被秋枝双掌压进腹部，背脊弓了起来。
「第一招。」
这句话从古威嘴中挤出，他猛地挺直身形。秋枝被反弹而出，双脚在地上滑动，拖出两道泥沟。
秋枝重新摆好架势，调匀呼吸。
刚才她同样使出了螺旋之劲，那一掌足以将哈雷击飞，但推入古威身体的时候，却被化解的干干净净。
她不得不承认，此人虽然疏于修行螺旋之劲，但其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如何赢？
秋枝再度瞬步而上，这一次她换掌为拳。
身借腿劲，拳从腰出。
古威右手盖住左掌背，用左掌心接住这一拳。
但这一拳的劲力不是朝前的，而是朝下的！
秋枝的右拳锋吸附住了古威的双掌，带着他弯腰，左腿一蹬地，右膝撞向古威面门。
巨大的冲击力让古威整个上半身都朝后猛地一仰，但他的双掌同时抓住秋枝的右腕往上一甩，秋枝飞入高空。
「第二招。」古威抹去鼻血，等待秋枝落地后的第三次攻击。
但秋枝越飞越高。
好似失去重量的少女，在空中左臂握拳前推，右手虚捏着什么停在耳旁。
哈雷一愣。
这个姿势是拉弓！
可她哪来的箭！？
哈雷来不及多想，秋枝右手已松开了「弓弦」。
箭，无形！
但磅礴的大雨，被它破开了一线有形的箭道！
神锋·击风弓术·风锥。
古威覆盖隐盾的左掌上推，却被神锋之箭贯穿而过，击穿了他的左肩，将他笔挺地击倒。
这一箭耗尽了秋枝全身所有的战能，她朝下坠落。
哈雷从雨中冲出，准备接住她。
「不要！」霜河大喊。
已经晚了。哈雷冲到了落点，他若硬生生地接住秋枝，他的双臂足能承受住秋枝的体重，但反作用力会折断秋枝的背脊！
他的喊声穿过雨水的时候，秋枝也正要落在哈雷头顶。
带着鬼面的少年双臂一举，却没有接住。
而是，一挪。
这个变化，让无数人吃惊。
秋枝横着飞了出去，少年化作一道黑影，在第二个落点处，用臂弯稳稳接住了少女，少年抱着少女身形向下弯曲，卸去了坠劲。
秋枝盯着面具的那双漆黑的眼睛，然后记起自己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她推开少年的胸口，要自己站起来，不想让敌人看到自己软弱，但双脚一落地才发现软得不行，她不得不地扶住少年的胳膊才站稳。
「我赢了。」秋枝说。
「显然，你接受了我的提议。」古威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说道。
「我赢了。」秋枝重复。
「但可惜啊。」古威说，「赢的是我。」
「你要反悔？」秋枝怒道。
「不，你仔细瞧瞧。」古威上半身坐了起来，他指向自己的双腿，「我虽然被击倒，但双脚还在圈内。三招已过，是我赢了。」
「你！」秋枝气结，还要再战，肩膀却被人从背后按住。
不是哈雷，而是霜河。
「师妹，你好好休息，他，交给我。」
哈雷看着他，眼神中示意他想上场。
「此人招数已经露出了大半，已经没有了价值。」霜河轻声道，「你要留着对付他们的王牌。」他拍了拍哈雷的肩膀，「扶师妹回去休息。」
霜河转身面对已经从泥浆中站起来的古威。
军团堡垒之人习惯的温柔笑容已经无影无踪，现在有的，是一对冷锐的剑眉。
斩铁刀缓缓出鞘，刀刃划过刀鞘的轻响，仿佛将雨声斩开了一线。
「在下星燃大宗师门下，霜河。」
英俊的男人，双手握住刀柄，刀锋向前对准古威，黑色长马尾被风吹动。
「前来请教高招。」
古威用疾影缝住左肩膀被贯穿的血洞，嘴角狞出不屑的笑。
「就你，」他眼睛一眯，「也配自称星燃大宗师的徒弟？」
古威原地消失。
再现身时，朝前打出一拳。
但他击空了。
他背脊一痛，是被锋利的刀刃斩过的痛感。
「配或不配，我们用胜负定夺。」
霜河的声音，从古威的背后传来。
雨水沿着刀刃滑过，冲淡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