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乡村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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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梁拍子

梁拍子,是公社卫生院梁医生的绰号,村里人都这样叫。

拍子,是拿粟秸杆编的,有点像锅盖。人们常说,锅盖没梁大拍子。意思就是指像梁医生一样的人,喜欢吹吹拍拍,又不讨人厌,某种程度上,人们还有些喜欢。

经常太阳老高时,西官道上有一个骑二六车的,左摇右摆,晃晃悠悠,小短腿不紧不慢地蹬着,挎着一个红底白十字的皮药箱,人们就喊:“梁拍子又来了。”

梁医生早听见了,也不恼,笑嘻嘻地跳下车,不分男女老少,一个一个打招呼。若谁家孩子有病,或女人病了,早站在村口等着。见了梁医生,也不说,等先打完招呼,才领着到家里看病人。若病人多,只要说是谁家的,梁医生没有不认识的,穿大街走小巷,再迟也要去的。

进了家,并不急着看病。先脱掉呢大衣,摘下蓝布帽子,抿一抿光滑打溜的大碑头,说:“给倒杯热水,有茶叶吗?”若没有,梁医生变戏法似地,从药箱里摸出个小包,往热水里捏一撮,吹着,等茶叶沉到杯底,才慢慢喝。边喝边拉家常,农事家事,母猪小鸡,全是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的不新不鲜,才拉到病人身上,没的说时,才慢慢拿出听诊器,一边听,一边讲些医护常识,用的是土话,村里没牙老太太也听得懂。然后才打针下药。别小瞧梁医生的小药箱,拍归拍,到看病时,里边除了草药没有,西药片和医疗器械,应有尽有。

有时摸摸病人额头,说,结住霍乱了。就从药箱针包里抽出最粗的三棱针,边搓刷胳膊,边刺破手指,一针见血,流出了发黑的血水,梁医生就有话说了:“你看看,是霍乱吧,血都害了。”

看完病,快中午时,梁医生是绝不走的,磨磨蹭蹭,没话找话说。见你张罗做饭,就说:“便饭,便饭。”人们不好意思,就是家里没鸡蛋也要借几颗,或煮或炒,蒸一小碗面的黄糕,烩碗菜,给梁医生吃。有梁医生在,吃饭时总是有说有笑,快乐无比。吃罢,推让再三,他说什么也要按下乡干部吃派饭的标准,丢下一斤粮票两毛五分钱,说你们庄稼人也不容易。

只有一家人家不去,不是不想去,是他五女儿送给了人家,怕人家说闲话。偶尔遇见了,悄悄问人家:“这不是咱们家辣莲吗?长这么大了,好。”转过身,抹着眼泪走了,看见的人问,说是眼睛进了沙子。

虽然,村里人也知道,梁医生除了能拍,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不过看个头疼脑热。但人们喜欢听梁医生拍拍,也喜欢梁医生看病的方式。发烧降热时,梁医生取一盆热水,在滚烫的水里拧毛巾,烫得跳来跳去,白嫩的手成了红烧猪踢,还是一把一把地拧,抖一抖,叠好,捂在患者额头。

那时,梁医生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快退休了,还是整天沿村跑。后来人们舍不得他离开,他也没回老家安度晚年,又返聘了好多年,直到动不了时,才回几千里外的老家的。

至今,村里人一病了,还想起梁医生梁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