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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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们还活着,我们要珍惜

思维暇满,就是帮助我们认识暇满人身的巨大价值,认识它的难得易失。当我们学修相关内容时,对现有人身是否生起这一认识?是否真切感受到它的殊胜之处?

如果学了《菩提道次第论》之后,关于暇满的认识依然停留在书本上,依然是宗大师的说法,而我们仅仅是了解这一知识,知道暇满、义大、难得这些名相,并未落实到心行去认识,并未意识到人身多么重要。我觉得,这种学习是没有多少意义的。

真正的学佛,是把这一法义转化为自身观念,并以此返观,对现有人身生起如理如法的认识,知道如何珍惜人身,使用人身。归纳起来,有这样几个步骤。其一,掌握暇满人身的知识,知道其中究竟说了什么。其二,将知识转化为自身观念,成为人生观的组成部分。其三,以此看待自身问题,将所学观念运用于修行。倘能按照这一次第落实,那就意味着,我们真正懂得了法义,懂得了其中内涵,而不仅仅是了解字面的意思。也只有这样,所学才能成为自家宝藏,而不是一些用来自我满足的知识,或是一些向别人展示的说法。

以上步骤中,闻思修都已具备。不是说,必须在座上禅修才是修行。《菩堤道次第论》的禅修,包括观察修和安住修。所谓观察修,是通过对法义的思考和认识,逐步落实为自身观念。所谓安住修,就是对法义确定无疑并进入相关心行轨道。比如学修暇满,首先是由“人身难得今已得”的庆幸而生起珍惜之情,然后安住其中,保持这种心理状态。

当然,这种修行不是一次就能奏效,就能定型的。因为我们内心还有许许多多的固有串习在干扰,在抢占心灵频道。稍不留神,又会在惯性力量中回到原有轨道。此时就需要再思考,再观察,再用法义进行对照,直到这种珍惜之心再次提起。真正意识到,人身是今生最大的财富,是唯一可以用来改变命运的机会,必须牢牢把握,有效使用,以此成就它所蕴含的最大价值和究竟利益。

用现在的话说,思维暇满就是帮助我们重塑价值观。那么,这个价值究竟是什么?换言之,活着的理由是什么?若对人生没有深层思考,反而容易找到一个打发自己的理由,比如人们常说的“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为了事业,为了享乐”等等。他们认可这些理由,就能心甘情愿地付出一生。当然,这种认可往往带有“自欺”和“随众”的成分。所以,那些比较有思想的人就不容易满足于这一答案,他们看到了这些理由的虚幻,也不认同其中的价值,但又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对于想要找到答案而无从知晓的人来说,这种思考是极其痛苦而无望的,不少人甚至因此走上了绝路。

所以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们的安身立命之处。找到答案,也就找到了人生的究竟价值,我们才能确定自己究竟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这是关系到整个人生的大事,也是关系到尽未来际的大事。

通过对暇满人身的思考,我们是否建立了与此相应的价值观?是否找到了生命的终极目标?这是我们需要自我考量的,如果没有确切的答案,就说明我们这一阶段的学习尚未过关。

安心是佛教的重要课题

现在的社会是一个浮躁的社会,人们不断寻求种种安慰、剌激、满足,可这颗心越向外追求,越躁动不已。佛陀呵!哪里才是我们安心的处所呢?《金刚经》开头,须菩提尊者就向佛陀提出: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禅宗里也有个著名的公案,讲述二祖慧可禅师向初祖达摩请教安心之道。可见,安心是佛教关心的重要课题。

眼下许多佛学院学生流动性很大,不稳定,正是因为不安心的缘故。学生毕业后,不能在一处住上五年到十年,这里走走,那里住住。不能一门深入地学习,东看看,西翻翻,也是因为不能安心的问题。

佛教之有禅,尤如基督教之有祈祷。禅是佛教的灵魂,我们的佛陀便是通过参禅悟道的。佛陀给我们开示的修行次第,是由戒生定、由定发慧,禅定是开发生命中无限智慧的必要手段。教理虽然能给我们提供人生正见和解脱烦恼的方法,奈何凡夫积习深厚,在烦恼习气面前,人类具有的佛教知识,时常会显得苍白无力。唯有禅定的力量,才能降伏妄想、降伏烦恼,使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安静下来。

汉传佛教有八大宗派,其中,法相、三论、华严、天台在修行上原也是止观并重的,既有理论,也有实践,现在却只剩下了空洞的理论。各个宗派虽然有自己的观法,如三论宗的空观,唯识宗的唯识观,天台宗的三谛三观等,却很少有人能将这些观法修起来。原因是什么?因为缺乏止的基础。没有止,如何修观呢?

现在的佛学院虽然都在提倡学修并重,但总体上来说,是以学习教理为主,缺少相应的禅修。未来佛教的教育中,应该重视禅定的修习。在汉传大藏经中,保存了极为丰富的禅修典籍,有待我们去整理、弘扬;南传、藏传佛教不但有许多禅修资料,同时还有不少禅修有成就的大德在各处讲授禅法,我们可以去学习、引进,为佛学院的教学服务。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个无限的宝藏,具足一切功用,教育就是开发这一宝藏的过程。学习经教是帮助我们认识这一宝藏及开发宝藏的方法,禅修则是开发宝藏的实际操作。没有禅修,我们就只有关于宝藏的知识,永远无法发挥生命中的潜能。而在教育过程中,错误的知识和教育方法,都不利于宝藏的开发,甚至会使这个宝藏越潜越深,乃至永远不见天日。难怪古人把“知”当成众祸之根。

有限不能认识无限。人类的文化知识,是人类经验的积累。而经验是有限的,由有限经验所形成的文化知识,永远是有限的。何况世间的知识总是带有相对性、片面性和错乱性,不足以认识宇宙人生的真实。人类崇尚知识,但知识却有着很大的局限和缺陷。必须超越由知识所构建起来的意识层面,通过禅定之力平息纷扰的心态,才能开发出生命的无尽宝藏。

看不见的菩萨

在修学中,对善知识的信心,是我们进步的保障。但生起信心并非易事,尤其在近距离接触中保持初心不退,就更为困难。所以,《菩提道次第论》特别强调观师功德的重要性。

俗话说,伟人在他身边人的眼中往往是最平常的。藏地也有类似谚语:在上师身边的人,往往是离上师最远的人。原因何在?正是寻过之心所致,它仿佛有色眼镜,使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变形变色。此外,习惯性的麻木也会损减对上师的恭敬之心。

凡夫心很善于寻找与之相应的所缘境。在这样的心行基础上,我们见到的一切也会被凡夫心所污染。这就是唯识所说的“境由心造”,有怎样的心,就会见到怎样的境界。

据记载,无著菩萨修行时一心渴望面见弥勒,前后修了十二年,仍未亲见菩萨现身。其间几度失去信心,甚至觉得菩萨太不慈悲。后来,他在下山途中看到一条生了癞癣的狗,伤口蛆虫蠕动,苦痛难耐。无著心生悲悯,俯身以舌舔去伤口蛆虫。这念悲心使他的凡夫心彻底净化,顿见弥勒菩萨光明奕奕,现身眼前。无著叹道:菩萨呵,十多年来,我一心祈求,为何您直到今日才显现?弥勒菩萨答曰:我无时不在你的身边,只因你被业缘所障,视而不见。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佛菩萨时时都与我们同在,只是凡夫为无明所障,不得亲见。正是针对凡夫的劣根性,《菩提道次第论》才特别强调“视师如佛”的重要。倘能如此,必对修行大有益处。

东方的微笑

佛像、法物的制作都有一定之规,并有专门的《佛说造像量度经》,其形制是有法度、有传承的,不像世间的艺术创作那样,可以根据自我想象或个人风格随意发挥。

比如佛像,佛陀具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具有无量功德智慧。作为象征佛陀的造像,应或多或少地体现出这些内涵。这就要求造像者了解佛陀每处身相所具有的庄严特征,及内在的寂静、安祥、超然、自在。成之于内,才能通过相应的工艺和制作手法表现出来。

在为苏州西园戒幢律寺三宝楼选择佛像时,我在一本画册中看到麦积山第44窟的正壁主佛像,立刻被摄受了,感觉佛菩萨造像就应该是这样。这尊造像所表现出的安详和喜悦,正是佛经中经常描写的“举身微笑”。

后来才知道,这尊造像非常著名,欧洲人也称之为“东方的微笑”。可见,真正具有内涵的造像,感染力是超越时空的。这样的造像,才会对见闻者产生加持力,如佛教中所说的见解脱,见到的当下就获得寂静、解脱。

如法的佛像、法物,才能令世人对三宝生起信心。否则,至多只是艺术品、工艺品。如果粗制滥造,就连艺术价值也谈不上了。在一些寺院中,供奉的造像非常粗糙,实在令人不忍目睹。那样的造像,会有多少人因此生起恭敬心呢?会给多少人种下亲近三宝的善根呢?事实上,这些造像非但不能承担住持佛法的责任,甚至会影响到人们对三宝的信心。

佛像不是偶像

佛像,即佛陀造像,为住持三宝之一,象征佛宝。关于佛像起源,据《增一阿含经》记载:释尊在世时,曾往忉利天为母说法,三月未还,信徒优填王与波斯匿王思佛心切,各以牛头栴檀与紫磨金塑佛形象供奉,见之如对佛前。

佛陀入灭后,佛像更成为神圣象征,为信徒瞻仰、礼拜、供养。佛教造像之首要目的,在于“令十方瞻仰慈容者,皆大欢喜,信受皈依,广种善根,潜消恶念”。这种寓教于形的亲切方式,使佛教得以从精神圣殿走向社会,向民众传达慈悲喜舍的内涵,示现彼岸净土的境界。在所有的佛教寺院中,无论是南传、汉传还是藏传,无不供奉着相好庄严的佛菩萨造像。虽然造型各异,体量有别,既有高哉伟哉的巨型塑像,也有不及盈寸的精雕细刻,但都体现了信徒心目中佛菩萨的慈悲形象。

那么,佛像是否等同于佛陀真身呢?关于这个问题,禅宗“丹霞烧佛”的公案能给我们以启发。丹霞禅师为唐代人,曾至洛东慧林寺挂单,因天寒而烧殿中木佛取暖。住持见之怒曰:因何烧佛?师云:烧取舍利。住持诧异:木佛何来舍利?师对曰:既无舍利,再取两尊烧之。住持闻言有省。禅师所行,是为破除世人执相之弊,即仅执土木造像为佛,却不见自性真佛。当然,对于禅宗祖师为教化愚蒙而采用的特殊方式,我们切不可轻易仿效。

佛像虽非佛陀真身,但恭敬佛像却是极为殊胜的修行方式,可强化学人对三宝的皈依之心,为增上修行重要助缘。若能将佛像视为佛陀真身而虔诚顶礼,油然而生神圣感和恭敬心,内心当下就能得到净化。反之,仅仅将其视为艺术品,那么,除欣赏或予人美感外,不会对心行产生任何震慑作用。面对佛像时,一样会妄想纷飞,一样会烦恼重重。因而某些人以为,对佛像的神圣化,乃信徒迷信所至,甚而斥之为“偶像崇拜”。殊不知,这是佛弟子见贤思齐、净化内心、开启觉性的修行方式,意义深远。故普贤十大愿王中,即以“礼敬诸佛”为首,由礼敬而令心渐渐与之相应。

还应注意的是,在修行过程中不能停留于对佛像的执著。如是,我们将被外相所缚。从恭敬佛像到超越对相的执著,代表着修行的不同层面,应次第而修,不可偏废。

有言教,有身教

通常的著作,往往由作者撰写而成。然而,佛经却非佛陀生前亲自撰写。佛陀灭度后,弟子们为使佛法在世间长久流传,召开了结集经典的法会。第一次结集,共有五百阿罗汉参加。再从其中推选两位代表,分别主持经藏和律藏的结集。诵出经藏的,是“多闻第一”的阿难尊者;诵出律藏的,是“持律第一”的优波离尊者。

阿难尊者是佛陀的侍者,常随左右,且记忆力惊人。每次听闻佛陀说法后,都能将法会情景和所有内容准确无误地保存于记忆中。所以,在结集经典的法会上,就由阿难尊者将佛陀在历次法会讲述的经典分别背诵出来,再经诸大阿罗汉们严格审核,没有异议之后,才以文字确定下来,足见其可靠性。

每一部经典,都是一次法会的记录。《般若经》是般若法会的记录,《楞严经》是楞严法会的记录,《楞伽经》是楞伽法会的记录,《华严经》是华严法会的记录。我们现在学习的《佛说十善业道经》,是佛陀在龙宫说法的记录。

在佛教经典中,不仅有佛陀的言教,也包含佛陀的身教。佛陀圆满悲智二德,为究竟的觉悟者。无论是佛陀的所思、所言,还是他的行住坐卧、穿衣吃饭,这一切,都是觉悟的显现。在佛弟子熟悉的《金刚经》中,开篇即描写佛陀“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初看这段经文,似乎只是记录了修行者的日常生活,与法义无关。事实上,佛陀的三业大用,无一不在表法,无一不是修行。虽是乞食、洗足,法义尽在其中。

不是文学,胜似文学

佛教对中国文学影响也十分广泛。佛经浩如烟海,仅《大正藏》便收录了一万多卷经文。佛教中的许多经典,如教界广为流传的《金刚经》、《维摩经》、《法华经》,即使单是从文学角度来看,也足以是传世力作。

佛经所展现的时空观,更是国人闻所未闻的。中国人的时空观比较狭窄,正如庄子所言,“六合之外,圣人论而不议”。而佛经阐述的时空,则为我们展现了极为磅礴的气势。在《维摩经》中,维摩诘示病,佛陀派弟子前往问候。其居处虽仅一丈,但数百人进入后并不感拥挤,房间也未曾变大,这就是佛教所说的不可思议的境界。舍利弗进屋后转念:众人前来探病,却连坐处也没有,当于何坐?此念方起,维摩诘便询问文殊菩萨:您游于无量千万亿阿僧祇国,何处的座椅最为殊胜庄严?文殊菩萨答言:距东方三十六恒河沙国,有须弥相佛国,那里的狮子座高八万四千由旬,庄严美妙堪称一绝。维摩诘便示现神通之力,即刻运来千万狮子座安放于丈室之内。佛经中的叙述,是以整个宇宙为舞台,以无限时空为背景。对于不信佛教的人来说,或许只是当作神话看待。即便如此,它那开放的想象空间,也从另一个角度极大地拓展了国人的思维。

佛教典籍的体裁也非常丰富,既有诗歌式、散文式的,也有小说式、戏剧式的。即使不从信仰层面来接受,也可作为文化传承来学习,因而在传统的文人士大夫中非常普及。早在东晋时期,即有十八高贤会集庐山,于高僧慧远法师门下同结莲社,共修净业。及至唐宋,文人好佛之风更盛。著名的王勃、王维、白居易、柳宗元、刘禹锡、范仲淹、王安石、苏东坡等,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文学作品代表着作者对世界的观察、心得及生活积累,同时也是作者思想境界的反映、精神信仰的折射。因此,古代的很多文学作品都蕴涵着佛理,流动着禅意。如果我们不了解佛教,就很难透彻这些作品的底蕴。

此外,还有部分作品直接取材于佛教或相关内容,如《西游记》便是以唐僧(玄奘三藏)西去印度取经的经历为题材。了解唐朝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玄奘大师是中国佛教史上的四大翻译家之一,对汉传佛教贡献卓著。《西游记》取材于这段历史,创作中自然渗透了许多佛教思想。遗憾的是,经过部分影视作品的演绎,唐僧反而成了孙悟空、猪八戒的拙劣陪衬,未能再现真实历史。而《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等笔记小说,也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至于名著《红楼梦》,则为读者展现了许多极富禅意的诗作。如果对佛教一无所知的话,势必无法正确解读这些作品。

罗汉像的变迁

佛教造像之首要目的,在于“令十方瞻仰慈容者,皆大欢喜,信受皈依,广种善根,潜消恶念”。这种寓教于形的亲切方式,使佛教得以从精神的圣殿走向民众,向更多的人传达慈悲喜舍的内涵,示现彼岸净土的境界。

罗汉像,与佛、菩萨像同为佛教造像的重要组成部分。罗汉亦称阿罗汉,是声闻乘行者所证之最高果位,含杀贼、无生、应供等义。杀贼即杀尽烦恼之贼;无生为解脱生死、不受后有;应供则是应受一切天人之供养。在佛教经典中,记载了很多大阿罗汉的事迹,如佛陀十大弟子等,皆为释迦佛在世时的常随众。而佛灭度之后,也正是由五百大阿罗汉相聚一处,才将佛陀四十九年演说之甚深法义结集为三藏经典。

从存世作品来看,将罗汉绘刻成像,始于唐而兴于宋。初时多为十六罗汉及十八罗汉,北宋以降,寺院方有罗汉堂之设。关于五百罗汉的来历,佛典中有多处记载,如《法华经》、《舍利弗问经》、《佛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贤愚经》、《十诵律》等等。民间亦多有五百罗汉应真之传说,至今,仍有许多罗汉化现之地作为圣迹供人瞻仰。凡此种种,使罗汉在中国成为家喻户晓的形象。

罗汉是无学位的圣僧。与佛菩萨像不同的是,罗汉均现出家相,尚未具备佛陀所圆满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也没有菩萨千手千眼的种种变化,但罗汉像并不因此显得单调。事实上,在佛教造像中,造型和风格变化最丰富的,应该算是罗汉像了。究其原因,大约是佛菩萨造像须以经典为依据,比例尺度皆有定式,没有太多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而对于罗汉的塑造,正可展现创作者的不同风格,以及他们对佛法修行的认识和理解。唐代贯休的罗汉像,便以迥异流俗的奇异造型独步于画坛。

据文献记载,其罗汉造型得自梦中:“应梦罗汉院者,唐末寺僧清澜,与婺州僧贯休游,休为画十六梵僧象,相传国朝尝取入禁中,后感梦,歙僧十五六辈求还,遂复以赐。”梦中所感的独特背景,使贯休的作品更显得神乎其技,并为历代所尊荣。其后,不少罗汉形象中皆可见这种“胡貌梵相”的贯休式风格。

除此而外,更多的罗汉形象还是来自人间,因为创作毕竟要根植于生活的土壤。从佛法的角度来说,这也正是“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法”的生动写照。

所以,在千百年的流传过程中,罗汉像也逐渐从初时隆鼻深目的西域僧而变得本土化。明清之后,不仅穿起了汉式的僧装,相貌亦反映了国人的审美取向,随缘自在、游戏神通。西园寺的罗汉造像,便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更具体地说,还充分体现了江南独有的地域文化特色。江南一带,至今保留着“逢庙便烧香,见像就磕头”的民间习俗。

当然,这更多是出于求护佑、保平安的心理,与真正的佛教信仰还是有一定距离。但这种由来已久的民俗文化,也不可避免地与佛教文化互渗融合,使佛教造像变得更为平民化,更富亲和力。所以,我们在西园寺所看到的罗汉,更接近于世间的大德高僧或慈祥长者,而非隐逸遁世的苦修行者。或许这也正是西园寺五百罗汉受到民众广泛欢迎的主要原因所在。同样是在苏州,保圣寺和紫金庵的罗汉虽在艺术界享有盛名,但在民众心目中,更需要的还是能够寄托信仰需求的亲切形象。

艺术的题材与养料

佛教对艺术创作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佛教的传入和佛教造像的盛行,极大促进了中国雕塑、建筑、绘画艺术的发展。

其中,尤以雕塑领域更为突出。存世的作品中,佛教造像不仅数量众多,更有着令世人瞩目的艺术价值。如果没有敦煌、云岗、龙门、麦积山等众多石窟中数以千万计的佛教造像,没有巍峨梵宇中的诸佛菩萨,雕塑艺术宝库将减少一半以上的珍藏,中国雕塑史也决不会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那么丰厚、那么有份量。

在存世的古建筑中,也有相当部分是寺庙建筑。如现存最早的两座唐代古建,均为佛寺殿堂,即南禅寺大殿和佛光寺大殿。至于古塔,基本都是佛教建筑。尤其是那些经典之作,如嵩山嵩岳寺塔、山西应县木塔、大理崇圣寺三塔、苏州云岩寺塔等等,虽然风格造型各异,但都是清一色的佛塔。俗话说,“天下名山僧占多”。名山,既因自然景观而名,亦因人文景观而胜,而佛教名胜正是人文景观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中国的绘画、书法作品,同样离不开佛教题材。山水画中,有古寺梵刹、阿兰若处;人物画中,则有诸佛菩萨、金刚罗汉、高僧大德。而各个朝代抄写的经书,则在弘扬佛法的同时,为我们保留了大量的古代书法作品。其中,书法大家的抄经名作便不胜枚举,如王羲之书《遗教经》、张旭书《心经》、柳公权书《金刚经》、苏轼书《圆觉经》、赵孟頫书《妙法莲华经》、林则徐书《阿弥陀经》、欧阳渐书《心经》、弘一大师书《华严经》等等。此外,敦煌还保存有大量唐人写经,既是珍贵的佛教典籍,也是不可多得的书法艺术宝库。

在这些作品中,不仅直接以佛教相关题材乃至佛教经文为创作内容,更蕴涵着佛法的境界和精神。我们知道,中国传统绘画的表现方式与西方绘画截然不同。西方绘画重视写实,而国画重视写意,逸笔草草,直抒胸臆。“意”就是一种思想,一种境界。作品的品位有多高,主要取决于创作者的思想境界。如果没有相当的文化和宗教素养,作品如何能有空灵深邃的境界呢?正所谓“功夫在画外”。

相应的,如果我们不具备佛学修养,也很难追随创作者的创作心路,进入那种意境之中。现代人的心如此浮躁,若不了解作品之后的背景,如何穿越千百年的时空,领略那番禅意,体会那份超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