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摆了摆手,笑道:“我倒是更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让真相驱使他们做对的事。”
方铭苦笑一声,道:“让他们知道真相是对的,但是,知道真相就一定会做对的事吗?错的人心中唯一存在的那一点质疑,被他们的真相打击的体无完肤,你想过他们以后再如何想我么?”
平溪道:“所以说,终究有一些东西是不可控的。而变不可控为可控,就是老鬼要做的。”
方铭摇了摇头,道:“老鬼要做的,不是改变不可控的东西,而是让可以控制的东西变得秩序井然。就像,鱼家不能再存在,我们可以让他们不存在,但是万民如何去做,我们不能控制。舟可以比人君,水可以比万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不只是对君王,对我们一样有效。”
平溪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我们是在引导人们往正确的路上走啊。难道披露事件的真相不应该么?”
方铭道:“不是说这样应不应该。一件事情的发展,不能完全由灌输来达到。你要记住,我们要提供的,是一个方向,而不是目标。有方向,所有人顺着方向走,会推动历史的发展。可是为了一个目标,就成了控制万民的手段。”
平溪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想了一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遂开口问道:“我还是没有搞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方铭笑道:“方向呢,就好比说我们应该怎么走啊,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啊。我们怎样怎样做是不对的。这是方向。而目标,就是说我们要做到什么样子。方向是条路,而目标是个箭靶子。路会越走越宽,而箭靶子只会越射越烂。”
平溪皱了皱眉头。平家的教育不注重阴谋诡计,全是看孩子的天赋和兴趣。可是却从来没有给人规划方向,而是说你如果要做什么事,就要有一个目标。难不成,这些年来,全错了?
方铭笑道:“想让他们知道真相,就不要直接告诉他们真相。真相说的太真,反而像是一个骗局。我们要做的,是帮他们挖出应该受到质疑的地方,让他们自己去挖。这就是方向。”
平溪叹了口气,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道:“这种事还是你想吧。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万一我再做了什么错事,你又不开心。”
方铭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忙……平溪,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晓得我想的是什么。”
平溪站直了身子,道:“难道你没有觉得,我从来没有猜透过你的心思?虽然我们默契足够,可是你要表达的深层意思,对不起,我真的看不到。”
方铭默然无语,片刻之后,道:“许是你境界还不到,这些道理,你会自己懂的。功夫练得深,对事情的把握就越清楚。自然而然,你就懂了,不需要我说。”
平溪看着他,依旧是缓缓摇着头,道:“你总是一幅先知的姿态……”
方铭愣了一愣,却不知道怎么接了。
平溪甩了甩手,道:“我上去透一口气。你说的,我会好好听,好好想想的。”
方铭看着平溪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平溪的竹箫竖在唇前,不成曲调的随心吹着,呜呜咽咽的催人涕下。他坐在大柳树的树枝上,似乎柳树都被他的音调弄得感慨万千,正在寒风中起伏摇摆。
地面上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蛇虫爬过,留下了的晶亮的涎液,也被擦的一丝不剩。重金诱使之下,让所有人目睹了怪异现象的人三缄其口,于是民不告,官不究,这件事就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天是十一月十四号,农历九月底,天空中只有一弯残月,平溪努力的眯着眼,想看清残月之外黑的大半。方铭说他能够看到,只要真实存在的,他就能感受。
可是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方铭总是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哪怕他拍向自己的那一掌临时撤了六成力道,自己的手机也依旧化成了飞灰。
只不过自己做出了假象,方铭没有看出来。平溪心头又沉了一沉。他说只要真实存在的,他都能看得见,那是不是说,自己之前做的,做到了类似于一种虚空的境界?
平溪看了看手中的竹箫,缓缓的将它插在自己的背后,两只手一高一下的放在唇前,运气鼓劲,想吹一曲没有音调的曲子。他想体会一下,当初自己是如何控制万物的。
一股心底深处喷薄而出的力量让平溪打了个激灵,仿佛自己就注定了要这样吹竹箫一般。控制,控制,还是控制。似乎自己的骨子里,流淌的意念都是控制。
远方有飞鸟振翅。一飞冲天之后看不清黑夜,跌跌撞撞的俯冲回地面。收势不及,脖子重重的栽断,幸存者,唯有蝙蝠。
方铭一样打了个激灵,回过头看向了平溪的方向,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头。
这家伙,这是怎么了?又要进步了不成?可是,为何我却感觉如此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