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月夕默默跟在慕容啸天身后,一言不发。
慕容啸天宽大的背影仿佛一座小山,虽然已到不惑之年,但强壮的身躯仍然昭示着曾经傲视一切的风光。
转过几座香榭,穿过几道长廊,慕容啸天坚实的步伐忽然停住,羽月夕一不留神差点撞了上去。
周围没有一个人,皇帝慕容啸天立在御花园的清心湖边,湖中荷叶田田,岸边鸟语花香,十分清爽。
“太傅。”
慕容啸天轻唤一声,极目远眺,仿佛目光要穿过厚厚的宫墙,抵达千里之外的边疆。
羽月夕一愣:“皇上?”
此时慕容啸天转过身子,面对着羽月夕,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并未有丝毫表情,声音里也不带丝毫温度,让人难以揣测他的真正意图。
“以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处置你?”
皇帝的问话让她猝不及防。
本来就是待宰的羔羊,难道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按照大夏国律法,欺君当诛十族。”羽月夕如实回答。
“好一个诛十族。”皇帝冷冷道,“太傅是要我杀掉两位皇子,再自杀吗?”
羽月夕摇头不语,目光却投向湖中含苞欲放的莲花。
“但本王现在并不想杀你。”慕容啸天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湖心。
羽月夕笑笑:“皇上看这莲花如何?”
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浅笑,配上一身白衣,弱柳扶风的样子仿佛一幅绝世名画。
慕容啸天听她语气有异,似乎伤感无限,缓缓道:“莲花盛美,相传来自仙界。”
“是啊,虽出身名贵,但还不是任人宰割,即便能活到秋末,仍旧躲不过时间的利刃。”
羽月夕缓缓道出这句话,然后望了望慕容啸天。
慕容啸天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她的意思:“若这莲花仍在仙界,那自然不受时间和琐事损伤,但既然来到人界,那也由不得它。”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皇上可否相告。”
“说吧。”
羽月夕咬咬牙,这个问题盘桓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封鸣,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慕容啸天斜了一眼羽月夕,并没有拒绝,道:“那是本王的计谋,太傅是聪明人,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我不知猜得对不对,皇上是为了挑起龙族和兽族的矛盾才囚禁封鸣,然后嫁祸到兽族身上,兽族的实力远不如龙族,即使不能彻底消灭兽族,也必定使他们元气大伤,对人族再也造不成任何威胁。”羽月夕思索着道。
慕容啸天哈哈大笑,拍手道:“不错,但是太傅没有猜到一些细节。”
“微臣洗耳恭听。”
“其一,并非本王想挑起龙兽两族的战争,而是几月前瑾瑜征战肃清边关的时候,本王发现兽族正在集结所有力量拼死一战,当时以瑾瑜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正巧龙族封鸣奉命去兽族过问此事,本王便从中拦了下来,这样一来,龙族必定大怒而给兽族施加压力,兽族对我人族的最后决战也只得作罢,可谓一石二鸟。”慕容啸天一脸傲慢道。
羽月夕心道此人好生厉害,仍旧耐着性子问:“那其二呢?”
慕容啸天定定地看着羽月夕,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样:“其二,就和太傅你有关了。”
羽月夕心下纳闷:“和我有关?”
“对,和你有关,你可知为何兽族会一路追捕你而又不杀掉你?”慕容啸天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欢喜的神色来,仿佛如获至宝,“那是因为太傅你的身份,现在你在我手里,也就实话告诉你吧,五族之中有个预言。”
心里一紧,羽月夕颤声道:“是关于我的?”
慕容啸天点点头,然后把脸转向一旁,望着天边的黑云。
“这个预言,只有五族的首领才知道,预言里说,得天女者,可一统三界,踏平五族。而你就是天女,现在知道你身份的,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本王和兽族暮晨。”
羽月夕脚下一软,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深吸一口气道:“暮晨?”
“哼,兽族之王,不然你道他为什么不杀你。”
往日的阴影在脑海里浮现,兽族的可怕面孔,无尽的追捕,以及黑龙教的险恶用心,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从今往后,你仍旧是太傅,宫里自由出入,但是你要记得,你属于人族。”
慕容啸天甩下的这句话直击羽月夕的内心深处,兵者,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慕容啸天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对她无限宽容,但实际上却是为她戴上了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把她和人族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回到皇子府的时候,子渊兴奋地进去通报,不多时慕容瑾瑜就匆匆赶来,看到羽月夕毫发未损,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激动地抓着羽月夕的双手道:“月夕,太好了,父皇没把你怎么样吧?”
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因焦急而皱起眉头,羽月夕噗嗤一声笑道:“皇上要处罚我的话,还不得把你和太子都杀了?”
慕容瑾瑜点头称是,本来以为这一次定会凶多吉少,没想到皇上竟然不再追究,这其中原因,慕容瑾瑜却并不清楚。
“对了,刺杀太子一事。
羽月夕忍住没往下说,这毕竟不是小事,她还是担心这个罪名会落在自己头上。
毕竟,轩辕剑是从自己寝宫里找到的。
慕容瑾瑜道:“到书房说吧。”
说着拉着羽月夕进了书房,慕容瑾瑜轻轻关上了门,缓缓坐在椅子上。
“月夕,当真不是你刺杀的太子?”
仿佛斟酌良久,慕容瑾瑜才出口问道。
羽月夕笑笑不答反问道:“你看我像能自由进出太子府的人吗?”
“我也很疑惑,你绝非练武之人,但轩辕剑又怎会在你的房间里呢。”
羽月夕仔细地看着慕容瑾瑜见他的模样绝不是在说谎,道:“太子遇刺那天,我出门撞见你了,你穿着夜行衣。”
“我?”慕容瑾瑜一脸迷惑,“可是那天晚上我的确一直在寝宫,要是我去刺杀太子,恨不得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又怎会大摇大摆地放火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刺客在这里吗?”
说到这里,羽月夕和慕容瑾瑜相视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脊背发凉。
“是兽族!”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羽月夕想起之前那个变成小男孩的怪兽,书上也有讲到兽族有变换成任何人类样子的能力。
慕容瑾瑜则想起半年前征战边关之时不少变成人类相貌的兽族奸细混进军中,致使军中损失惨重,现在想起来仍旧不寒而栗。
“你是说,兽族变成了我的样子去行刺太子?”慕容瑾瑜道。
“恐怕现在宫中已经混进了兽族奸细。”
羽月夕说得郑重,慕容瑾瑜眉头深锁,极力思索。
“那天晚上,子渊在府上吗?”慕容瑾瑜冷冷道。
“你怀疑子渊?”
“以我的直觉判断,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奸细。”
羽月夕点点头道:“我也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慕容瑾瑜所有所思:“虽说兽族可以变幻成人的样子,但有一样是他们无法掩盖的。”
“那是什么?”
“屁股,他们的尾巴无法完全隐藏,所以尾椎骨会比常人长很多。”
羽月夕脸上一红,啐道:“难不成你要我去验他?”
慕容瑾瑜见她脸色白里透红,娇态可掬,欣然道:“这倒不必,我自有办法。”
午夜,皇宫偏殿之中。
太子慕容箫剑正细细地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杯中是上好的龙魂茶叶,散发着袅袅清香。
“回禀太子,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子渊拱手道。
“今日太傅回宫是何反应?”
“太傅换上了女子装扮,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
慕容箫剑脑子里又浮现出羽月夕那绝美的面容,玲珑的身段和那凄美的笑。
“太傅可有提起本宫?”
子渊道:“属下一直陪伴在太傅身边,看她的样子,不是特别开心。”
慕容箫剑道:“把这封信给太傅送去,她自然会来找我的。”
子渊接过信封,领命而去。
子渊走后,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掀开门帘进来,直直地站在太子面前,微微拜了一拜。
“你还来做什么?”太子道。
“小人只是想提醒太子殿下,可不要忘了咱们的约定,嘿嘿嘿。”
声音粗糙而低沉。
太子把手中的夜光杯狠狠砸在桌子上,那晶莹剔透的杯子瞬间碎成无数碎片。
“你敢威胁我?”
“小人不敢,只是这次行刺太子,是完全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办事,还望太子信守承诺,也好让我回去有个交代。”
“你们兽族就一个德行,你放心,只要我达到了目的,少不了你们兽族的好处,这次的事,休要再提,否则要了你的脑袋。”
那书童嘿嘿冷笑两声,道:“边疆的两座城池,烽燧和盐因,太子殿下可不要忘记了。”
“这个自然,你务必要提醒暮晨,须按照我的安排来,否则到时计划被打乱,可休怪我不留情面。”
“这个自然。”
那书童说完怪笑一声,出去了。
慕容箫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狠狠道:“哼,想从本宫手里拿东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