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国学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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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论读经有利而无弊(4)

举此五事,以见古今异宜,凡稍能观察时势者,盖无人不知,何得谓读经即入顽固哉?且自明至清末,五百四十年,应试之士,无不读经者。全国为县千四百有余,县有学府,州又有学,为数不下一千六百区,假定每学有生员二百名,以三十年新陈代谢,则此五百四十年中,当有五百四十万读经之人。试问其中主张封建、世卿、肉刑、井田、什一之税者有几人哉?上述九人,生明代以后者,仅三人耳。试问此三人之力,能变易天下之耳目耶?能左右政治之设施耶?况其云云,复各有作用在乎?夫无证验而必之者,非愚即诬。今谓读经为顽固,证于何有?验于何有?且读经而至于顽固,事亦非易,正如僧徒学佛,走入魔道者,固不数数见也,何为因噎废食而预为之防哉?

所谓今日一切顽固之弊,反赖读经以救者,何也?曰:有知识之顽固者,泥古不化之谓也;有情志之顽固者,则在别树阶级,不与齐民同群,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夫知识之顽固易开,而情志之顽固难料,信如是。则今日学校毕业之士,其能免于顽固之诮者几希!吾观乡邑子弟,负笈城市,见其物质文明,远胜故乡,归则亲戚故旧,无一可以入目。又上之则入都出洋,视域既广,气矜愈隆,总觉以前所历,无足称道,以前所亲,无足爱慕,唯少数同学,可与往还,舍此,则举国皆如鸟兽,不可同群,此其别树阶级,拒人千里,非顽固而何?

昔日士人,涵泳《诗》、《书》,胸次宽博,从无此等现象,何者?“君子忧道不忧贫,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衣敝缢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均见《论语》)此等言语,濡染既久,虽慕富贵、患贫贱之心不能遽绝,而自有以维系之也。若夫盐商子弟,无过人之才,恃钱刀之力,纳赀入官,小则州县,大则道员,顾盼骄人,俨然自命为官长,此最顽固之甚者,而人之嗤之者众矣。然如此者,为数亦不甚多,非若今之学校,每年必铸造数千百人也。

非直如是,今者新奇之说,流为格言,日驱人于顽固而不返者,曰“发展个性也”,曰“打倒偶像也”。发展个性,则所趣止于声色货利,而礼义廉耻一切可以不顾。打倒偶像者,凡一切有名无形者,皆以偶像观之,若国家,若政治,若法律,若道德,无往而非偶像者,亦无往而不可打倒者。淘若是,则于禽兽奚择焉?世以是乱,国以是危,而种族亦将以是而灭矣。今学校之弊,既至于此,而国家岁费巨亿,以育人材,卒造成特殊之盐商子弟,长此以往,宁堪设想?论者不自病其顽固,而反惧经学之致顽固乎?

余以为救之之道,舍读经末由。盖即前者所举《论语》三事,已可陶熔百千万人。夫如是,则可以处社会,可以理国家,民族于以立,风气于以正。一切顽固之弊,不革而自祛,此余所以谓有千利无一弊也。质之诸君,以为然耶、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