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还有第二个请求,请箬茗帮她寻找下落不明的女儿,哪怕希望很渺茫,哪怕是在她死后,也希望在天之灵能知道女儿的平安。
她说,也曾有冒险者来过这里。
他们大多不愿意帮忙,不愿意为她弹琴,不愿意为她寻找女儿的下落。有能力,却也不愿意。
老妇人听到过那些冒险者的议论。
“要是做完了,这个老太婆能送点啥啊?就算真是个隐藏任务,估计奖励也不多。”
“对啊,你看还要天天来给她弹古筝,我可不会。而且寻找NPC下落这种任务最没个底了。”
“那谁不是会么,不过她肯定不愿意来,这里又破又脏,吃力不讨好的。”
老妇人说,她听不太懂,只知道他们嫌弃她没东西做报酬。
当然也会有人愿意。
那时候,老妇人总想着女儿还在的日子,就想让好心人来为她弹弹曲。
他们坚持来了几天,最后却隐晦地询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送。
老妇人不知所措,送了些家里剩下不多的首饰。
有人平静有些着急,有人无奈地一走了之,有人骂骂咧咧地一步三回头。
她都听着。
箬茗其实很能理解那些冒险者,也就是和她一样的游戏玩家。
大家都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个隐藏任务,更不知道奖励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奖励。
有人不愿意尝试,觉得凭玩了这么久游戏的眼光推断,并不是什么得大于失的好任务。
有人愿意尝试,却也是一心为了任务奖励,最后无一不失望而归。
游戏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箬茗向来不会太往心里去,平常也都倾向于故意挑选获得奖励大的任务做,因为她清楚那些编造的故事下,对玩家有利的只有完成任务后的奖励。
任何能够引起同情心泛滥的故事,在游戏里都只是一种手段而已。
那些玩家在现实里或许更有爱心,愿意奉献无偿帮助,但在游戏里,他们永远忙碌地跟随大浪,不愿意分出时间去分辨虚伪善恶。
那些在游戏里还不懂得选取利益的,大多游戏成就都很小。
所以箬茗心里并没有责怪或者鄙视那些玩家,游戏里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也许她自己也不愿意驻足在这小矮屋内,只为了良心上的一小点追求。
老妇人望着天花板,瞳孔没有焦距,从头到尾语调都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我只是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箬茗起身的动作一顿,做了一个决定。
这一回,她愿意去感受一次这些虚假下的真实。
只因为,自己也在回家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地失去方向。
箬茗离开屋子的时候,写意澜城已经在屋外等了很久。
她看到那个倚在门边的身影,微微一惊。
还以为他没到,这样突然见面,箬茗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写意澜城静静地看着她。
箬茗问:“什么时候到的?”
“你弹琴的时候。”他说。
箬茗那时候没瞅到门外有人,没想到他已经到了。
她低头,“……你都听到了?”
“嗯。”写意澜城低低应了一声,“很好听。”
两个人沿着一条小溪流并肩走出村庄,一路无话。
箬茗捏着自己的袖子,决定找个话题:“澜城。”
写意澜城停下脚步。
“那个,彩云霓裳我拿回来了。”箬茗在原地有些不自然地转了个圈,“看起来有变化吗?”
写意澜城坦言:“外表看不出来的。”
神装的外形早已是顶尖,如果是普通装备,精练一下或许会变得更养眼,但彩云霓裳不会。
“哦。”箬茗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又把彩云法杖召唤出来,“看,武器上镶了宝石。”
的确,虽然衣服上看不出来,但武器上镶嵌的彩色宝石还是能发现的。
彩云法杖虽然通体雪白,但原本就带着些七彩。镶嵌的宝石不大,位置很有规律,色泽纯净,在法杖上显得并不奢靡,反而把它的美衬托到极致。
“嗯。”写意澜城点点头,“巫婆婆的手艺一直都这么好。”
箬茗又把小夜的事告诉了他,末了还半开玩笑地说:“毕竟你是他半个监护人嘛。”
写意澜城只是笑笑,“你是他的主人,你决定就好。”
他们都很清楚,爸爸妈妈这种称呼都是虚的,小夜说到底只是箬茗的人型伴侣宠物。
箬茗有些泄气。
总觉得两个人的相处好像很尴尬,硬要说明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其实写意澜城确实没什么不一样,说到底是自己的问题。
她沉默地站着,周身的失落任谁都能看出来。
“箬茗。”写意澜城突然开口。
“嗯?”箬茗被他这么一叫,猛地抬头。
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了,如此亲昵的称呼,箬茗至今都没有特别习惯。
“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很困扰?”
箬茗以为他是要问自己考虑的如何了,却没想到得到这样一句话。
要说困扰吧,确实有点,但和写意澜城说的词基本不是一个性质。
箬茗很清楚这一点。
写意澜城见她仍然低着头,很认真地说:“如果……”话到嘴边却突然改了口:“那就忘了吧。”
“我……”
“还是像以前那样,忘了我那天说的话。”
箬茗对于他这样似乎带着“让步”味道的话不太喜欢,不由有些恼怒:“写意澜城!”
“……”
“是我不好,一直在逃避。”箬茗深吸一口气,“我今天,是来给你一个答案的。”
写意澜城紧抿嘴唇,在和箬茗的对视中第一次产生想要立刻躲开的冲动。
明明是他开的头,明明也该是听她回应的时候了,可他却感到迷惘,不敢继续。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足以我们互相了解了,我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来理清。所以——”
箬茗看着面前的写意澜城,他平日淡然的表情此刻带有些微的紧张,呼吸也不太规律,幽深的眸子里情绪起伏。
她轻笑,原来他也不是完全像个没事人啊。
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
——无论他现实里是怎样一个人,她都愿意相信他在她面前的真实。
至少,此刻是真实的。
“这就是我的答案。”
溪水清澈见底,游鱼在溪石间穿梭,四周静的只有流水淙淙的声响。
小溪畔,女孩稍稍踮起脚,紧紧抱住了身前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