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琼的心眼还没小到跟踪别人的地步。她在印刷厂的出现,与范东到印刷厂无关。但当听到他们三人议论自己的时候,罗琼才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非常非常必要,必要得没法说。
她对范东与美经理之间的怀疑更加重了。现在再加上一个昂凸,三个人合起来挤兑我,目的是什么?是让我让出主编吗,是让昂凸坐上班报的头把交椅吗,是饭桶在伺机报复我吗,还是美经理没安什么好心……
思维扭向这股道,人的恨意就嗖嗖地冒冷气,理智像蒸发的水汽,把脑子搅得雾腾腾的。
罗琼本来想说什么,气性一大,嗓子眼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就走。
范东立即追了出去:“不就一张班报嘛,至于吗,这样较真?还跟踪呢。”
罗琼情绪的闸门一下子泄洪了:“我碍你们是吗?好,我退出,你们美去吧,美死你。”
“在大街上呢,注意一下影响。”范东提示。
“谁把我气成这样?”罗琼问。
“我不知道。”范东离开她一些距离说。
罗琼真的动怒了,诗人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做女子的本色:“我说美经理到学校来找你不正常,你说非常正常。正常到像一家人似的,煮酒论咖啡?你们谈笑风生也就罢啦,还在背后说我坏话,有这么缺德的吗?”
范东立在一棵树下,凝视着罗琼:“我缺德,我缺德,不该背后议论你。”
罗琼见范东并不想和自己吵,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他说:“印刷厂你不能再去。咱们再印最后一期报了,就由昂凸去完成。不是我妒忌美经理,这个人社会经验太丰富,你不是她的对手。我可是为你好。”
范东咬了咬上嘴唇,又翻下来,咬了咬下嘴唇:“我本来是不去的,昂凸硬拉我去。不过,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与美经理没任何关系。”
“真的?”
“真的。”
“向天保证?”
“向天保证!”
罗琼的脸色开始舒缓下来,逐渐恢复到少女的美妙和好看:“我说呢,不至于这么大就色吧。可是,我明明听到美经理说我坏话,你们一唱一和的。”
范东拱拱手:“我的亲妈阿娘姑奶奶……人家顺口说说自己的看法,我并没有附和她。事情就这么赶巧,我们一直都说印报的事,她偶然说到对你诗的看法,还让你撞上了。怎么说呢,你应该正确对待。说你好的,你不一定真好,说你的人可能是拍马屁;说你不好的人,人家也不一定真坏,她只是说了句实话。你要成为大诗人,我觉得,肚量一定要大,既能听进去夸你的话,也能听进去贬你的话。还有,昂凸的到来,你应该比别人更热情。为什么?因为你是写诗的,名气那么大,人家是写小说的,名气目前还比不上你。你要显示出自己有博大的包容性,这样才不遭人嫉妒。”
“你怎么又扯到昂凸?”
“他也是存在的嘛!又不是空气。”范东滑稽起来。
罗琼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很小气,很自私?美经理比自己漂亮,就妨恨人家勾范东;昂凸能写小说,就怕人家冒到自己头顶上;听到美经理说自己几句不好的话,就怀疑人家在挑拨自己和好友之间的关系。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度,不是还瞧不上范东么,这个弯转得,好像又黏上他了!罗琼呀罗琼,你好没出息,这种心态,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范东也在想,人家罗琼是自己什么人啊,容自己这样教训她?自己是个男生,人家是个女生,女生和男生是有区别的,自己老用男生的尺子量女生,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罗琼整体上很好呢,比其他女生在上。她那种有学问的样子,我真的好喜欢。尽管她对我也耍过小心眼。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乎我。自己怎么这么糊涂,不好好帮她,还跟着别人气她。
罗琼仰头望着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在楼与楼之间空阔的蓝天上回旋,她的心口涌动着一簇一簇的诗意。有了这些诗意,她的心情好起来,指给范东看:“喏,只要拥有春天,燕子才不在乎谁和谁是一家,它们交错着飞,织成春天的音符,洒向人间都是爱呀!”
范东最最喜欢罗琼诗人的样子,她一回到诗人的状态,说出来的语言美得令人陶醉。
“你说得对,和昂凸团结起来,把毕业前那一期《扬帆》办好,从此我们就扬帆喽!”罗琼话题又绕回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有才,就莫怕有才人,你的才气才会大过他的才气。”范东补上一句。
“饭桶,你的心胸比我大,将来一定能成大器。”罗琼收起诗人的表情,很认真地说。
“别高抬我。”范东说,“我学习那么不争气,只能陪衬你们喽。”
罗琼希望范东能考上高中,也希望和他上同一所高中。
范东没这个奢望,他不知道自己初中毕业会面临什么样的选择。
罗琼劝他加紧复习,临阵磨刀,不利,也快三分。
范东说:“管它呢,走一步看一步,我不想死,老天还能把我困死?”
罗琼就欣赏他的乐观劲。
罗琼正在想美事,范东话题又一转,问:“你真的跟踪我们到印刷厂?”
“还说我小气呢,瞧你那心胸,就这样埋汰我啊?”罗琼走向他,“我本来赶到印刷厂换一首图秀秀写的诗。这是她的第一首诗,虽然不怎么好,我们还是鼓励一下。我给她改了几遍后,觉得马马虎虎,就赶过来,想把我的一首诗撤下来,把图秀秀的补上去。你们倒好,把我气糊涂了,事情就没办成。”
“原来这样啊!”范东惊喜起来,“走,我们再上印刷厂,我陪你。这回,该美经理吃醋了吧?”
“去你的。”罗琼欢天喜地,两人手拉手,向印刷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