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座祭仙台,他的话语里满含庄重又带着应有的谦卑。
可慕容靖宇似乎杀意已决,对大祭司的阻挠声充耳不闻。那仿佛能炙烤万物的炽热火焰在他凛然驱动下直欲轰然砸下,将慕容沧澜那弱小的身躯碾为灰烬。
“靖宇!给我住手!”慕容诸的声音在高台上突兀响起。可能是出于对大祭司的尊重,慕容诸见自己的大儿子竟不愿听从大祭司的劝告,顿时恼怒的站起身大喝道。
慕容靖宇一听自己的族长父亲都发话了,哪里还敢再加放肆。
他只得悻悻地一翻右手,手心中明黄炽热的火焰顿时熄灭,紧接着遮天蔽日的火墙也如同纷飞的流星般四散而下。
停下动作的他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一拉衣摆就朝着慕容诸的方向直直跪了下来,沉声说道:
“父亲,四妹本就应该作为祭天用的祭品,也是被神诅咒的人,可她仍兀自冥顽不灵,不愿为家族的未来付出生命,我愿为家族出力担下弑亲的罪名!”
慕容诸闻言也有些动摇起来,一张颧骨高耸的老脸上露出犹豫不决之色。
“族长大人,我看这样做不妥,之前异象陡生之际我稍稍卜了一卦,发现四小姐命格突变,竟属日月同宫格。且命宫无主星,古赋有云‘日月守不如照,含荫福聚,不惧凶威’,依我之见慕容氏的兴衰存亡与此女的命运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还是谨慎些好。”
慕容诸听着大祭司将缘由娓娓道来,脸庞上更是奇异之色大作,紧接着他将目光凝聚到远处自顾自擦着嘴角血渍的沧澜,目光中似有光华闪动。
另一边,沧澜由于刚刚慕容靖宇的收手而懈怠下来的心神微微感到有些异样,于是她放下沾染上鲜血的袖口抬眼望去,平静的目光顿时接上慕容诸略带贪婪的眼神,四目相对之下她轻蔑的冷笑一声,便不再看他。
但是慕容诸并未因此而动怒,只是目光阴沉如刀死死地盯着她看了一盏茶功夫,巍然扬声道:
“今日法事就到此结束吧!慕容沧澜因目无尊长,出手伤人,现责令其回到祖师祠堂闭关思过,其他人勿需再多言!”
沧澜的心头微微一堵。
我出手伤人吗?如果一个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与加害者殊死相搏都是出手伤人的话,那么善良的人都应该死绝了吧?
为何要面壁思过?
我有何过错?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你们欺辱我,伤害我还要整死我,到头来竟然让我思过?
真是一个公正的族长!
真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罢了罢了,待到我有能力对付你们那一天,你们都得死!
“哈哈哈哈!”
慕容沧澜在众目睽睽之下狂笑不已。
这时站在远处的慕容柳香看着兀自发笑的沧澜,脸上怨毒的神色浓重,狠狠说道:
“贱人,不要得意,你早晚会死在我的手上。”
接着刹那间变了脸色堆笑跑上前去挽起仍跪在地上的兄长慕容靖宇,娇俏说道:
“哥哥,没事呢,以后的时间还长,我们和她走着瞧!今天你要教我修炼好不好嘛!”
说着她摇着慕容靖宇的手臂俏兮兮得说道。
日头渐渐西移,天空中飘荡着成丝成缕的淡淡晚霞,清风似绸缎一般徐然拂面,祭仙台上微凉。
晚风在沧澜如玉般的柔夷上缠绕,吹过她的鬓角也吹落她眼角的泪滴。
“我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我不想死,我要掌控自己的生命,不要成为任人宰割的牲畜。所以我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没有人能决定我的生死。我沧澜,不!我慕容沧澜要成为这方世界最强的人!”
她轻声的呢喃好似在清风中化为虚无,可实际上却如烙铁般深深印在慕容沧澜的心上。
她快速拭干眼角的的泪珠,抬眼望着正要下山的慕容氏众人,她的目光汇聚于高高乘于銮驾之上的慕容族人。
心里暗自发誓:慕容氏,今天此事我记住了,等来日养好了身子变得的强大,定将你慕容氏满门杀尽,用你们肮脏的血液来祭奠我今日也是最后一次忍受的耻辱!
祭仙台处于琅琊山顶,琅琊山是空象城最高的山峰,而慕容家族就拥有这整座琅琊峰。
原来是数千年前慕容家族的祖先在琅琊峰脚下定居并开枝散叶,历经二十余代人才将慕容氏发展成整个空象城最大的几个家族之一。
可是如今到了慕容诸这一代整个家族的影响力却渐渐式微,族中没有强横的修行者更没有拥有天才灵根的后生,于是在空象城中的势力被其他几大家族蚕食得越来越薄弱。
尤其是族中最强的二哥慕容靖远融灵失败死了之后,整个慕容氏更是宛如强弩之末,似乎再也没有希望崛起了。
而这座祭仙台原本也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登仙台,原本是为了让慕容家破天灵境的大能者渡劫登天用的。
可这几百年唯一的用处就是祭祀,所以前几任族长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才把它的名字改做祭仙台。
此时慕容家的仆人早就准备好了下山的滑竿供尚未能御风腾空的慕容氏修行者乘坐。
慕容沧澜在家族之中本就不受长辈宠爱,而这次祭仙台之行众人心里更是笃定她十死无生,所以根本不可能给她准备什么滑竿。
坐在滑竿上的慕容柳香转过头来鄙夷的俯视着沧澜,蓦然想到今日重伤如斯的她竟然还能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果真是人贱天都不收留。
“你就慢慢的爬下去吧,和你娘一样的贱货。”
这个时刻慕容沧澜根本就没工夫搭理她,她得保存体力下山,没有人能够帮她,她只能靠自己。
这个世界那么大,却毫无她的容身之所。她想要变强,就只有暂且依附在慕容氏的树荫下,无论怎么说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的。
只见她慢慢的在人群最后面攀援滑行,体力在险峻的山岩穿行中急剧的流逝着。到了半山腰就感觉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但是她不能倒下,因为这才刚刚开始,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她还谈什么逆天改命一跃成为最强者呢?
眼看着慕容家族的人都消失在视野中,她仍然在奋力的向下攀爬着,周遭的云雾渐渐变得浓重了起来,飞鸟相与翱翔在青天之上,沧澜的手臂渐渐脱力。
只听得一声惊呼,沧澜的触碰到岩间的青苔,右手猝然脱离开岩体,整个人飞也似得朝下方悬崖掉了下去。
沧澜的内心有些不甘,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另一个人,还没有开始新的生活,难道就要结束了吗?
她的身体如磐石坠入深谷般向着悬崖下坠落,可是转瞬间却被一阵柔软包裹住了。
沧澜惊喜之余也是满肚子疑问,明明周围都是嶙峋的怪石,她是被怎样的东西承载住的呢?
转眼看去,眼前的景象把她看的一愣一愣的,原来是从岩缝中突然伸出一片实质的云朵,把她拖在上面,以至于她不会因此摔得粉身碎骨。
她好奇的摸了摸那如棉花糖般纯白绵软的云朵,那云朵好似回应着它一般也伸出一簇洁白萦绕着她小巧的指尖。
那绵绵软软的触感顿时荡涤了她疲惫不堪的心神,也把之前种种阴暗情绪减缓许多。
“好奇特的云啊,怎么会有质感呢,难道是我死后灵魂的感受吗?”沧澜由于之前经历过一次奇异体验,这次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那云儿在崖边,上不揽天际下不接地面微微晃悠着,沧澜躺在上面都快睡着了。
她想仔细看一看这奇特的云朵,可就在这个时候,这片纯白的云朵内里却泛出微微的蓝光。
这光温和而雍容,淡淡如荧从云内散发出来。沧澜定睛看去,才发现在它中部位置有一个光点,于是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光点,却发现那个光点也在闪烁着回应着她。
她愈发好奇起来,于是伸出右手,往发出光芒的部位轻轻按了下去。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个光点时,沧澜只觉周身一片冰凉,奇经八脉都宛如涌入洪流般充盈起来,一股十分异样的感觉比云朵本质更加舒服的把她包围起来。她的脑海在光芒中陡然苍白一片,紧接着洪流般的凉意直冲脑海,空白的脑袋里如放电影般闪过无数晦涩难懂的文字。
文字的数量越来越多,仿佛星辰中浩瀚的繁星,在她的脑海里创造了一方新天地。
再然后她就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转瞬间已过了万重山。
……
在一声草蜢的叫声中,慕容沧澜悠悠转醒,却发现眼前场景早已变化,自己正仰望着真实斑斓的星空,躺在灌木丛生的草地上。
她扶着沉闷的脑袋缓缓直起身子,蓦然发现她躺着的地方在她灵魂深处依稀有着印象。
略微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座破旧的小木屋就是她在慕容家族里的家,里面温暖的烛光映出窗里的影子,她不觉鼻头一酸,不知为何,竟是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