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回到家乡,已是时隔二十多年了。
第一次是1972年初春,我跟妈妈从内蒙古科尔沁左翼中旗草原回到了家乡魏家桥乡汤家村。
记得在东北时,妈妈常念叨“南方比北方好。”可我总不相信,我生在北方,在军营中度过了美好的童年,美丽无边的科尔沁草原遍地成群的牛羊,粗犷剽悍的牧民,夏天有吃不完的瓜,冬天有看不够的雪,在我童年的想象中,这是最美最美的世界了。然而,当我踏上这块南国土地的时候,我信了,彻底地信了妈妈的话。
这里有我从未看到过的大山、小河、良田和绿野,还有河岸边一排排的柳树和那座石板桥。那年回家,经过那座石板桥时,我生死不肯往前走,妈妈气得打了我,最后还是舅舅用手巾把我眼睛蒙住,背着我过了桥。这是回到南方后第一次挨妈妈揍,所以,石板桥曾深深地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每想起它,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那个花红草绿的季节,我带着一颗疲备的心重新踏上这块多次耳闻的土地。
变了。变得太大了。在原来那座拦河坝上游兴建了一座现代化大桥,气魄十分壮观。桥下流淌的河叫邵水河,人说“大江东去”,而这条当地百姓又称为“母亲河”的水却从东往西流,养育着一代又一代淳朴而勤劳的乡民们……
我站在大桥上,映入眼帘的是河中心的那块小绿洲,洲上四面环水,绿草葱郁。听说,常有垂钓者划着小木舟去那里,而且没有所获决不收兵。
往前走距大桥一公里处是一个渡口,一条能载30人的木船日夜往返于渡口两岸;为来往的行人搭起另一座“桥”站在南岸的码头上,一眼望去,最吸引我的是对岸的那两棵古树。船工告诉我,那两棵古树有二百年的历史,原来有三棵,在那非常的岁月中被人砍掉了一棵,留下的这两棵,现在被岸边人民视为珍宝,并称之为“护河神”。船工的叙述,令我对这两棵古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登上渡船,船工悠悠地摇动着船浆,船慢慢地到了河中央,清澈的河水如镜,顺水远远望去,你会感觉到天连着水,水连着天。下船时,我向船工频频道别,他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然后调转船头。目送着这位老船工,从他那朴实憨厚的背影中我读懂了一位普通人的美之所在。上了岸,我围着两棵古树左瞧又看,树干上缠满了紫荆藤,又粗又密,仿佛老人们脸上的“岁月纹”。左边的那棵树的根部上方1米处足有2平方米的面积,全部被藤覆盖着,远远望去好似一幅藤画悬挂在树干上,这使我想起了南方美术馆展出的那幅西欧油画“神藤”……
在北岸的下游,我碰到了一位友人和一位长者。故土相逢,倍感亲切,友人欣喜地向我介绍改革开放后家乡的巨大变化。他告诉我1991年他们“乐施”村成立了全县第一家“精神文明开发公司”,涌现出了许许多多感人的故事。他顺手指着身旁那位长者向我介绍说:“这就是咱们家乡企业界的佼佼者,名甲一方的刘先生。”他还告诉我,刘先生个人兴办的“魏家桥通用锻压件厂”生产的滑雪工具中的主要零件“雪犁”和铁制手工制作的炊具远销美国,年产值达百万元。
这位看上去不过50岁的长者操着一口洪亮的家乡话,两眼闪着睿智的光芒,从他那非凡的气质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有知识的企业家。当我起敬地问起他是怎样将产品行销到美国时,他亲切而自信地告诉我:“靠质量、靠管理。”刘先生还风趣地说:“别看这些铁制‘家伙’其貌不扬,可美国人特喜欢啦。”一句话把我们逗乐了,告别时,我由衷地说了声:“祝贺您的成功!”在这位成功者的身上,我真正地看到了家乡的变化,特别是人的观念的巨大变化。我钦佩这种开拓务实的创业精神。
不知不觉中,我又来到了20年前我不敢过的那座石板桥。
它是那么的坚固、朴实,使我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不再有童年的怯懦。
我站在桥上,看着远处、近处的绿洲、大桥、古树和正在田野中忙碌的人们;倾听着自脚下传来的震颤……我那颗漂泊的心仿佛突然找到了停泊的码头,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踏实。也就是刹那间我明白了,虽然这块土地我很少来过,但它是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