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光线里有花香弥漫,那些令人迷醉却又娇羞的香气缓缓绕过黑色的雕花铁栏,轻轻落在鱼诺脸上。像一名刚刚成熟的少女,不甚熟练地用手帕挑逗着同龄的男子。
哪有男子可以抵御这样的诱惑?鱼诺的眼睑微颤,一颗露珠从茂盛的枝叶间落下,与泥土的芳香一起将他拖出最后一层噩梦。不过,唤醒鱼诺的还有另一样东西,因此他刚刚睁眼便面露警惕——那是一双眼睛,闪烁着孩童的纯净和帝王的冷漠。他拨开脸上犹如实质的甜香,试着起身向它靠近。然而那双眼睛立即退到一旁,躲在了一片最为浓厚的树影中。
“你竟来到了这里?”半晌,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鱼诺马上认出,那就是曾经给他无数模糊启示的孩子,而且鱼诺怀疑他就是自己失去的幼年。不过,此刻他竟然如此淡漠,鱼诺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
“这样他们才会安心……你为何会来到这里,难道已经死了?!”孩子的声音从冰冷到略显关切,最后居然带了几分颤抖。
“死了?莫非……”鱼诺从孩子的颤音中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浑身冰凉,“我只有死了,才会见到你么?”
“时空属于神,只是因为某个出错的时空由你而生,它就会容忍凡人的躯体?”孩子笑出了声,但笑声成熟得可怕,“前几次是我召唤了你,不过也需要你离死亡够近。我想,你还没有完全搞清这一点。幸福的傻瓜,我喜欢看到你这样。”
“我猜,我已经弄清了,无法比此刻再清楚。可是……”鱼诺心中闪过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暗自叹息那居然不是一场梦。也许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鱼诺看了看四周渐渐变得明亮的景色,随着太阳升起,这里连空气也变得更加甘甜。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里?”孩子见太阳升起,慢慢后退几步,再次笑道,“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不过现在你还不属于这里……你猜的其实不错,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你丢失的幼年。所以虽然你现在无法用白魔法,但我可以。”
“不过我现在要你再次确认。你,请求我的帮助,对么?你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不会忘记这里,并且热爱它。”
“如果我选择不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虽然预感不妙,但鱼诺仍试探着问道。如果他不需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个世界的所有危险都将不复存在。如果可以在这里生活,他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几乎没有什么牵挂了,只需设法将安琪和苹果带来就好,而眼前的孩子似乎有可能实现他的愿望。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孩子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语气异常冷淡,语速慢得出奇,“还是告诉你更好——其实在你离开你的世界那一刻,你就等同已经死了。创始者,就是这样一种生灵。神与人结合所诞生的不是超人,而是一种类似寄生生物的怪物。”
孩子缓缓走出变淡的树影,示意鱼诺看他的手臂。只见孩子的手臂上缠绕着一种诡异的血色花纹,花纹在他的指尖汇聚,化为淡淡的红色光点。那些光点若隐若现,都向着一个方向缓缓飘去。鱼诺沿着它们的踪迹发现了衣服上的破洞,正巧在胸口。他伸手按去,看似完整的心口顿时塌陷下去,挤出了大片红色光点。
“你通过我吞吃这个世界的力量。”孩子抬头望着鱼诺,方才尽是冷漠的眼里竟露出了怜悯。鱼诺突然涨红了脸,不止因为孩子似乎看出了他的软弱,更因为他居然需要一个孩子的怜悯才能活下去。
“没什么,成人总是会若无其事地忽略自己的低贱,并且为自己抛弃同伴寻找合适的理由。”孩子对着羞愧的鱼诺微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请原谅,我毕竟是孩子,还习惯将所有陪伴我的视为同伴……”
“我确认你的话!”鱼诺打断了孩子的话。那孩子的话简直像一场从天而降的针雨,从不致命却无处可逃。
话音未落,大地便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洞穴,将鱼诺一口吞入其中。鱼诺毫无准备地落入黑暗,仅仅来得及向上看最后一眼。
孩子趴在洞口边缘,漠然地望着下坠的鱼诺,神色诡异又充满一种莫名的情感。看着他的表情,鱼诺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不是说创始者离开自己的世界便等同死亡么,死人应当是不能做任何事的,即鱼诺应当不可能自行选择所归何处。那么他在说谎,鱼诺来到这里只能出自于他的召唤!并且,他不是一副在等待鱼诺的样子么?
他到底让鱼诺确认了什么?!
“其实创始者也无法离开自己的世界,也许你日后有机会明白这一点。旅途愉快,仍然……不要后悔!”孩子喃喃自语道。监视着黑色的洞穴完全合拢后,他退回树影中,很快又出现在另一侧的喷泉后,躺在那里好像一直在乘凉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