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瑶琳,我无形中伤害你很深,我知道,我知道。从此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
他声泪俱下。此刻,他是多想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她的生命啊!可惜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郭瑶琳气息越来越弱,她无力地把手伸了出来,凄楚地说道:“杨大哥……你……你能吻我一次吗?”
杨思明见她还能说话,略略松了一口气,面对此生的生离死别,一时激动难抑,蓦地将她紧紧抱住,把头一低,往她唇上吻去。
郭瑶琳浑身一颤,在弥留之际,突然想起一切,心中悲喜不能自胜,泪水倏然滑落。
这宿命的男子,带给自己怎样的幸福、痛苦与坎坷……命运的戏弄,就像是一个美丽而凶险的涡漩,明知那下面黑暗莫测,仍然不能遏止地向下跳跃。难怪我听到他名字那一天,竟莫可名状地钟情欢喜,死心塌地。
百丈之外,郭大壮泪眼迷蒙地望着她,悲痛忧惧,嘴唇翕张,眼泪纵横滑落。
有心上前帮忙,可自己又会什么?束手无策之下,只能怀着侥幸之意,眼睁睁地旁观着,暗暗祈祷……
星辰漫天,篝火寥落,众人都在山下焦急的等待。
杨思明拿出一粒师傅研制的药丸,融化在水中,一点一滴的喂服,又助他调整真气,修复经脉。
通过一番治疗,郭瑶琳意识清楚了许多。她恍惚地想起杨思明送给的钗环首饰,可惜没带在身旁,不然一定叫他亲手戴在自己的身上,想到这,她心中迷惘、遗憾、凄楚而甜蜜。
杨思明问道:“你在想什么?”
郭瑶琳翕动了几下嘴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要带上钗环首饰倒在你怀里多好。”
杨思明全身一震,心如刀割,急忙将她拦腰抱住,不断摩挲,温言抚慰:“咱们回家就带上,回家就举办婚礼。风风光光的,把全村子的人都请来。瑶琳,你要挺住,等你伤情稍稍好转一点,我就带你回家。”
郭瑶琳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时天空中一片浮云驶过,月色朦胧,眼前顿时暗了下来,大自然好像有什么预感,心里难过似的,投下一大片暗影。
暗影中,她笑了,笑得仍是那样的迷人。
不知她哪来的一股力气,突然双臂环抱着杨思明的脖颈,低吟着,颤栗着,虚软无力地把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杨思明也不顾一切地亲吻着她。她心满意足地任他来吻,任由他的舌尖在回中横行,灵魂似乎也在刹那间被他吸吮一空,只剩下滚烫的躯体。
突然她娇躯微微一颤,把头一偏,嫣红的鲜血从嘴角向外喷流,四肢抽搐了刹那,眼波浙渐地涣散起来,怔怔地望着杨思明的脸,嘴角牵起一丝凄凉而满意的微笑,泪水倏然滑落,在她耳根处凝结。
杨思明大骇,瞪大眼睛凝视着他的脸。迷迷糊糊之中,郭瑶琳突然又把眼睛张开,十指深深箍入他后背,断断续续地道:“杨大哥,我……我们的……缘分……已尽,我要,要去了……”
“不!不!你不能走!”
杨思明身子一震,泪如泉涌,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蓦地俯身将她紧紧抱住,热泪一颗颗地滚过她的脖颈。
郭瑶琳的纤手轻轻一动,彷佛想要举起来抚摸他的脸颊,可是却毫无气力,手指动了片刻,终于又无力地放下。
低声微笑道:“杨大哥……你欠了我许多眼泪,现在……现在总算还我啦!我……我真想做你的妻子,可惜不能啦!下辈子……倘若还能遇着你,你……会不会喜欢……喜欢我一个呢……”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低不可闻。
杨思明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加冰冷,那微弱的真气也渐渐地脱体离去,心中大惊,大声呼喊:“瑶琳!瑶琳!瑶琳……”
众人听到喊声都跑到了崖下,但没有杨思明的同意,谁也不敢上来,惶恐地站在那里。
她静静地倒在他的怀里,双眼紧闭,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泪痕犹在,脸容如生,却再也听不见,回答不了啦……
他歪着头,伸手捏住郭瑶琳的双颊;目光灼灼,神情古怪地朝她口中扫望,扬眉怪笑了几声,突然狠狠地吻在她的唇上。
可她嘴唇变色,发白变冷,微微颤动了几下,一道幽魂破壳而出,向遥远的天际飞去。杨思明怔怔地看了她许久许久,方才爆发出痛切的哭声。
明月当空,空谷寂寂,杨思明抱着郭瑶琳的尸身,缓缓地走下山崖。他心中悲恸,脑中也一片空白,但觉树林中的道路怪异,走出数十步,却找不到下山的道路。
郭大壮、刘黑虎、齐彪听到杨思明痛彻的哭声,心里早已知道了一切。如果不是自己的冲动,郭瑶琳也不会……
他们心痛如绞,狂怒、悲愤、懊悔、气苦、忧惧……每个人都捂着自己的大脸,蹲在地上,张口无声,欲哭无泪。
十几个喽啰个个心如刀割,泪似泉涌,但谁也不敢上前。
杨思明托着郭瑶琳的尸体,一步一步的朝他们走近,两眼喷火,怒视着刘黑虎、郭大壮,狂怒如沸,怒吼一声:“瑶琳是你们俩害死的!”
二人全身一颤,下意识的抬起胳臂,挡住了脑袋。
这一刹那,杨思明直想全力痛打刘黑虎、郭大壮一顿,但是瞧着他失魂落魄,空茫无措,他知道他们的痛苦一点也不逊色自己。面对比自己更为伤心的哥哥们,他又能如何呢?
方才便在咫尺鼻息,眨眼便堕入永恒的黑暗。再也瞧不见这让他一生爱怜交缠的女子了。一念及此,一种强烈如尖锥的苦痛突然直刺入心,令他蓦地爆发出一声沙哑而凄厉的嚎哭。随后坐到了地上,趴在她的尸身上,纵声大哭。
这一场捶胸痛哭,才把他闷了半天的悲愤尽情发泄,哭到后来,竟然搂着郭瑶琳的尸身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杨思明悠悠醒来,但见日光耀眼,原来天已大明。他睁眼四下望了望,见刘黑虎、郭大壮跪在他的身旁,正在揪心地望着他。
齐彪走了过来,拍着他肩头道:“四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你知道吗?你都昏死一整夜了。如此下去,你会生病的。”
杨思明也不理睬他,只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瑶琳哪里去了?”
齐彪蹲在他身旁,指着山下的一颗大松树道:“这是后山。郭妹妹在那里。”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松树下。见郭瑶琳平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布单,周边布满了野花,心里颇为满意。
静静地站了好一阵子,便坐在了地上,掏出一把短刀开始向地下挖掘。向下挖掘了一阵子,到后来越挖越快,短刀“喀嚓”的一声,齐柄而断。
猛然间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一张口,吐出两大口鲜血。他俯下身子,用双手使劲的抓土,一把一把的抓了掷出,势如发疯。
刘黑虎、郭大壮知道他在恨怨自己,不敢上前,便让喽啰回山取来两把铲子,刘黑虎、郭大壮各持一把,怯生生地走到他的身前,想帮他挖坑。
杨思明一语不发的从他们手里抢过铲子,一扭折断,抛在地上。二人自知理亏,任由他打骂,依旧拾起断了柄的铁铲,继续向下挖坑。
杨思明急了,抬腿就是两脚,把二人踹倒在地上。二人爬了起来,依旧向下挖坑。杨思明见他们不走,扔下了铲子转身来到一棵树前。
他抽出佩剑,一下一下的劈砍这树木。齐彪知道他砍树的目的,便让手下抓紧伐树,为郭瑶琳定做一口上好的棺材。
一夜痛苦的煎熬,杨思明已是身心俱惫,他挥剑看了几下,实在砍不动了,便站在风口处。想起临终前的那一刻,直想仰天狂吼。这种悲伤痛苦,比之国破家亡又截然不同。
对刘黑虎、郭大壮鲁莽的行为,他虽然隐有怨怼,但心中仍将他们当作亲兄弟,虽有怨艾,见他比自己更为难过,诸多话语便更说不出口。
杨思明不吃不喝,就这般呆呆的站在郭瑶琳的尸体前。这开朗乐观的杨思明竟然变成了一尊石塑。
然而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一向性情暴烈的郭大壮、刘黑虎,除了那夜狂吼着一路飞奔,将洞口的百余巨石击成粉末之外,今晨竟殊为冷静。
齐彪扭头望去,瞧见他俩闷声不响地挖掘着墓坑,眉目之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悲伤和悔恨,宛如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恨归恨,痛归痛,但杨思明心里明白。此地不能久留,说不定官兵什么时候就包围这里。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的离开这里。
于是他扭头对齐彪道:“你让喽啰尽快赶制出一口棺材来,把郭妹妹安葬后,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在齐彪的催促下,只能简单地为郭瑶琳制作一口棺材,然后将她草草地埋葬了。
安葬完毕,杨思明对齐彪道:“二哥,你带兄弟们赶紧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向北撤离。让我一个人和郭妹妹说说话。”
齐彪把手一摆,高声令道:“带上洞里的财物,准备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