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使臣驾到!”
一声高呼之后,众人眼见一个个头不高,长得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走进大殿。此人正是在徐梁婚礼上出现过的王叔子满。
又是他!苍舒心里想到,徐侯前脚才走两天,子满随后便到了临檀。时候赶得如此巧妙,莫不是徐侯布置好的?
“参见王叔!”众人异口同声,向子满礼行。
子满伸起双手,用他那标志性的亲善笑容对众人说道:“不必拘礼,诸位快快起身吧!”
“多谢王叔!”
齐侯走下主座,来到子满面前,“王叔一路风尘,睿未曾远迎,真是罪过了。”
“哈哈,齐侯言重了。都是自己人,不用见外。”说着,还在一手轻轻拍了拍齐侯的臂膀,以示亲近。
齐侯微笑着接受子满的好意,引他上主座入席。
简单的寒喧过后,齐侯直入主题的问道:“先前的比武裁决,天子也未派使臣前来观摩。不知王叔此番到来,是为何事啊?”
子满边从袖中取出一份黄色锦帛边说道:“啊,我就是因为这比武的事才耽搁了一阵,现在来临檀也是为这事儿。”
齐侯一见这锦帛,面色立时变得严肃起来。“这是,天子诏书?”
“然也。”子满举起诏书示意众人。“吾为天子传诏,还请诸位附耳聆听。”
众人忙人各自位子上站起,一并小步走到殿中央,俯首跪拜道:“臣等恭听王命!”
子满起身,拆开锦帛,对座下众人宣读其中的内容。
“今有苍国储君子舒*唯贤是举,恭推徐国储君子梁继任苍国之主。其心可敬,寡人深以为重之。特许子舒之愿,授予徐梁,苍国子爵,以承王恩!”
此令一出,除了徐国三臣,余者无不惊讶万分。徐梁继承了苍君之位,那他们声讨的罪责就是针对一国之主,徐国比武失败的结果也将作废。
子满收起诏书,对众人说:“诸位请起吧!”
齐侯率先站起身,看了身后的苍舒一眼,苍舒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望向流云。
子满走到齐侯跟前,说:“天子诏命已经由驿道传达各诸侯,徐梁已是苍国君主,而非徐国储君,自然不受临檀比武结果制约。所以……”
“睿明白王叔的意思。”齐侯打断子满的话,道:“徐梁即是苍君,那他与卫、邓两国的纠纷便不可再牵扯到徐国头上。”
子满点头笑道:“不错,不过……”子满笑意突然冷了下来,看向齐侯身后的卫、吕两国君臣,“我来时听说,卫、吕两国,居然妄自兴兵,残杀徐国大臣!”
吕璞眉头紧蹙,牙关紧咬。身边的吕国将领早已惊慌不住的替自己的行为解释。但那又什么用,王命在前,徐梁的事已经与徐国无关。但他们却攻打了徐国的军营与别院,行为等同宣战。不仅坐实了侵略的不义之名,而给了徐国倒打一耙的机会。
这一回,真是彻彻底底的被算计了。
同样愤恨的还有齐侯,自己的处心积虑,到头来却是为徐国做了嫁衣。如今徐国要想借报群臣被屠之仇的名义举兵进攻卫、吕两国,他连一点维护的办法都没有,而且还会被指责袖手旁观,累及自身。
这一切,都是拜苍舒所赐啊!
“王叔怜见!”苍舒率淳于召和流云下跪悲呼道:“卫、吕两国趁夜袭击,杀我徐臣二十多名,唯我三人苟活。手段凶残,非常人所及。求王叔为无辜的死难者伸冤!”
卫、吕两国有口难辩,齐侯索性撇开干系,不再说话。
子满长叹一声,道:“都是天子之臣,何堪闹到如此地步。”子满走到苍舒三人面前,伸手示意他们起来,道:“此事,我会上报天子,请求明断。你们就安心吧,明日随我一起离开临檀。”
“多谢王叔!”三人感激道。
齐侯紧握着拳头,看着他们那亲和的模样。心想子满这厮必是徐侯邀来的帮手。苍舒让位的事是在两个月前,怎会挨到现在才出诏命。而且徐侯是前天离城,沿沧流江南下到洛京最快也要四天,不可能是临时请到子满来此。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临檀会盟之前,徐侯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什么拥护,什么比武,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示弱只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退后原是为了更有力的回击。
想到这儿,齐侯不禁感到一阵头昏。想想自己纵横战场二十余年,未尝一败。可这一次,真是输得太惨了。
徐靖啊徐靖,我确实不如你啊……
“诸位。”子满转身对众人说道:“老夫的任务已完,就不多叨扰了。”
齐侯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应道:“王叔辛苦了,睿已为王叔备好寝居,请王叔休息。晚上再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子满笑着走近齐侯,握着他的手道:“安排得太周到了,吾先谢过。”
“王叔客气。”齐侯僵硬的笑道,然后吩咐侍从领子满离开大殿。
送走了那个爱笑的胖子,殿内又剩下原先那些人。相比卫、吕两国人的落寞,苍舒三人倒显是扬眉吐气一样,不屑多看一眼这些无耻的小人。
“臣等先行告退了!”苍舒拱手对齐侯说话,连理由都不给一个。
“今日之事压后再议,诸位都先散去吧。”齐侯摆手对众人说道。
众人点头称是,将要退出殿外之时。齐侯又叫住苍舒道:“苍丞相请留步。”
苍舒莫名的看向齐侯。
“寡人有话跟你说!”
……
齐侯和苍舒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殿外转角的长廊边。
望着临檀城内的风光,齐侯长吁一口气,感慨似的说:“好一个计中计啊!”
苍舒对齐侯的意思了然,低头笑道:“徐侯的谋略确实深不可测,且百转千回,让人防不胜防。”
齐侯转过脸看着苍舒,问道:“不是你和他内外配合,才有今日之事吗?”
“齐君高看下臣了!”苍舒说道:“下臣虽从小长在徐侯身边,受他教诲。但论智谋韬略,仍不及徐侯一二。”
苍舒叹息一声,气长意短,像是道不尽的遗憾与无奈。“不瞒齐君,让徐国支持您称霸,并联系六公钳制齐国的确是下臣。但徐侯在此基础上,掺入多少新的计划,连下臣也不得而知。”
“这么说来,引卫、吕两国进攻徐国别院和军营,全是你一人的主意,而非徐侯授意?”
苍舒摇摇头,道:“徐侯走前跟对下臣说了一句话,‘临檀诸事由你安排,寡人不会摇度,亦不会追责。’而下臣之所以让齐君散播消息,一方面是真心想给齐君压制卫、吕两国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事脱身,离开北境。岂料会与徐侯的计划不谋而合,亦或者,这也在徐侯的计算当中!”
“不管你那假消息是谁传出去的,结果都必然是如此。”齐侯又回过头看向远方,道:“不曾想,寡人与徐靖首次较量,就输成这样。真是可悲,可叹呐!”
“齐侯自谦了。”苍舒说道:“您不也留了一手吗?”
“哦?”齐侯也不回头,直接问苍舒道:“你又知道什么?”
“比如,邓国。”苍舒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道:“按理来说,跟徐国仇恨最大的,当是邓伯无疑。而您却没有将消息告知,唯独将卫、吕两国推入这场劫难。而之后又提议将此事交给三国私了,明摆着,你是想让三国深陷纷争,再伺机以调和为名借道挥师东境。进,可以卫、吕两国为据点进攻徐国。退,可长期驻军卫国吕国,逐步蚕食。稳赚不赔的生意,您可比我主徐侯的胃口要大得多啊!”
齐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连徐靖也忌惮的人!”齐侯转身,走近一步俯视着苍舒,“你知道得太多,就不怕寡人杀了你灭口?”
苍舒也不回避齐侯的目光,与之相视,笑道:“您不会的,你需要我!”
齐侯一手搭在苍舒的肩上,轻声道:“那,你可愿为我所用?”
苍舒直言道:“当然,要想扳倒徐侯,普天之下,非你不可!”
风雪渐弱,春天即将来临。但有心人都知道,早春可要比末冬更加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