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也是西街的老混子了，从小他因为家里成分不好，在那个年代没少被欺负，就像他说的，慢慢长大的他，从被别人打开始变成打别人，最后惹了些事，躲进了西街这个混乱的地方。
他说的盛叔和六叔，是他那时候的过命弟兄。三人曾经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不过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变幻莫测。三人依靠不要命的勇猛表现刚打出了些名号，结果有势力很大的人对他们进行了拉拢，也使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最后兄弟分道扬镳，命运开始转变。一直把老爸当做大哥两人里，盛叔盛天结交了市里的权势人物，从此平步青云，如今已是本市最大的餐饮娱乐集团老总，手下有全市唯一的四星宾馆和全市最早的高层酒店
而六叔，家里排行老六，人称傻老六，虽然没有盛天那么风光，但也是全市有名的色情舞厅大老板，“黑三曲”驰名省内。
只有老爸，因为心中那与生俱来的善念，总无法把事情做绝，而让自己失去了不少的机会。不喜欢依附权势，也让他得罪不少人，断了很多财路。最后他失去了一切，只多了我这个多余的废物。
吃了几个饺子，胃里有些不舒服，便又抽起了烟。老爸则饺子就酒，美滋滋的吃喝着。
老爸吃饱喝足了，问我：“今天不出去了啊？”我摇摇头说：“最近事特别少，忠哥出门办事了……”
王建忠，忠哥是我的结拜大哥，从我上初一时候开始我就跟着他混了。他比我大一岁，但上学较晚，所以和我一个班。我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在学校和西街混迹着。
现在的他也算是西街的红人之一，打架凶猛，为人义气，一直以《古惑仔》里的陈浩南当做自己的偶像和目标。目前的他，也似乎在按着陈浩南的轨迹发展着。
他把我当成亲兄弟一般，我则跟着他身边混吃混喝，年少时候还经常以他身边的山鸡自封。而如今，他是西街名人，我是西街烂人……
老爸说：“今天要是没什么破B事，就跟我去看看你老妈吧。”
我迟疑了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老爸则收拾了下，换上衣服，还特意刮了刮胡子。
车到了地方，后面是连绵的青山。青山脚下一个大院子，来到大门前面，牌子上写着“市精神康复中心”
老爸开着他的那辆破“微面”，车咯吱咯吱的响着，我头靠着车窗，风吹着我那还有些疼的头。
是的，老妈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我老妈，从我记事起就只会偶尔被老爸硬拽着到这来看她。
我对医院有着所有小孩一样都具有的恐惧，看着这里穿白大褂的医生，问着空气中弥漫的药味。我十分害怕，总以为老爸是来带我打针。
而老爸总会把我带到一间屋子前面，抱起我透过栏杆，望着里面的女人喊妈妈……
直到现在，来到这里。我仍然会不寒而栗，脑海里浮现儿时的画面，那种恐惧又会涌上心间。
来到楼下的登记室，负责登记的医生看见我们，笑着说：“郭大哥，又来看您老婆啊”老爸笑呵呵的说“废话，不然来看你老婆？”
登完记，和老爸跟着医务人员走上了楼。这所有些年头的医院，处处都感觉冷风嗖嗖的。更能隐约听见人的喊叫声哭声和看护工的呵斥声……
跟着医务人员来到三楼，负责医生走过来和老爸交谈着。
老爸问：“现在能见她吗？”医生点点头说："时间别太久"。于是让人把我俩带到了一间接见室。和监狱的会见室很像，只是墙壁苍白地可怕，光秃秃的。周围角落都是监控。我们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下来，等着。
不一会儿，一扇门开了。两个护工扶着一个消瘦的女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负责医生。女人目光呆滞，被带到对面坐下来。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们，至少我以为是在看着我们这边。
老爸轻声说：“最近好点了吧，心情怎么样，多吃东西啊，你总是这么瘦……”老爸近乎自言自语着。对面的女人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的坐着。
老爸从兜里掏出一个桔子说：“这里不让带东西，我偷偷给你带进来一个桔子。你不是最喜欢吃桔子嘛，记得你怀这个兔崽子的时候，总是让我给你买桔子吃，而且喜欢吃青的，你说酸儿辣女，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
说完，把桔子交给我，让我递给她。我拿着桔子，怔怔的看着对面这个女人，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我把手伸了过去，将桔子递给她，她眼光有了些变化，直直的看着桔子，然后慢慢接过，捧在手里，像是什么宝贝一样。
老爸手扶着我的肩膀，说：“你看，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他现在可牛B了，供他念大学没白念，他现在可是大公司的经理，还娶了个外国老婆呢。”
不知道老爸是在编故事安慰她，还是在哄自己。我脑袋里混乱无比……
老爸指着她手里的桔子说：“你吃吧。我这还有一个呢。都给你。”然后拿出另一个桔子，向她晃了晃。
她伸出一只手，示意想要。老爸想把桔子剥开，刚要动，她一把抢了过来。把俩桔子捂在胸口，嘴里嘟囔着“不能吃，不能吃，得给小贝留着，得给小贝留着，小贝爱吃，小贝爱吃！”
瞬间，我的胸膛里感觉有种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边的老爸也眼圈微红，但他强忍着，劝道：“小贝长大了，自己能买桔子吃了，这两个就是他给你买的。”
她仍然捂着桔子说：“小贝吃，小贝吃！”
老爸有些忍不住了，低下头去……
“今天就到这吧，时间不能太久，病人需要清静。”负责医生说完，便让看护工把她架起来带走了。
和老爸离开这，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心情都很沉重。
上了车，老爸手握着方向盘愣了许久，许久……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思琪还没有来电或者短信，我沮丧的把手机放回衣服兜里。
回到了家，老爸脱下了外衣，又换上了他常穿的半袖唐装，用水冲了冲光头，出去了。
老爸在西街的一个小赌场帮忙，毕竟也有点名气，虽然现在是大不如前，但有事出面说说话什么的还算可以。不过一天赚的那些钱也就只够他抽烟喝酒和玩麻将的。
这些年，他把时间都花在赌场、酒桌和那些女人身上了。以前我很看不惯他，但渐渐的我发现，其实这种生活是很多人都向往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几乎所有混混的内心写照吧。
看老爸离开了，我坐在屋里，看着桌子上的电话发呆。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就这么等着电话。有事情电话已响，接完就走。到了地方，或谈或打或跑，然后分钱。
忠哥去外地办事一直没消息，我们这伙人的活儿也自然少的可怜了。
百无聊赖的我，实在闹心，便给思琪拨去了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没人接。看来是气还没消啊。
我把电话让在一边，闭上眼睛，眯了起来。朦胧中，又浮现那双有些呆滞的双眼，和一个桔子。
清醒过来时，忽然感觉眼中有液体滑落出来……
我用手擦了下，然后活动活动脖子，站起来伸了伸腰。
这时桌子上电话响起，我看了看，是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