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自幼未裹的大脚,踏过深山密林的坎坷,却踏不住世道人心的险恶;走向绿林江湖,成就双枪女刀客张大脚;为报仇,山村妇人作强梁,奈何造化弄人,三子相继身亡;母亲心在滴血,丧子之仇未报,刑场之上死难瞑目!寡妇蹚将,怎一曲催人泪下的悲歌了得!
清末民初,豫西刀客蹚将如麻,揭竿而起,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行侠仗义……在一般人的印象里,这些“刀客”行径,大都是孔武有力的男人所为,土匪刀客的世界,也应该是男人的世界。然而,在洛宁曾有一位大脚寡妇的蹚将出现,为豫西绿林增添了几多神秘,几多传奇……
这位女蹚将,就是声震豫西的刀客张寡妇,本名贺贞。
清朝光绪六年,即公元1800年的一天,那时的河南永宁县即今的洛宁县涧口乡草庄村一户贺姓农户贺成实的老婆生下一女婴,望着肉团似得孩子,女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询问丈夫:“他爹,给妞起个名字吧?”贺成实随口说:“生在正中午,就叫正正吧。”
草庄村居住着贺、张、刘等几个大姓族。贺姓也是个较大的家族,多为穷苦百姓,以种庄稼谋生。贺成实举家耕种祖辈留下的三亩多薄田,起五更爬半夜辛勤耕作,还要缴纳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但余下的粮食仅可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家贫人寒,日子过得虽然艰难,但贺正正象一棵傲霜的小草,顽强地成长着。
常言说,深山野岭出俊鸟、贫寒人家出孝子。当贺正正长到十五、六岁时,已是出落的俏丽无比,容貌标致娇美,身形亭亭玉立,一双杏眼顾盼迷人,一条长辫乌黑发亮,是这个山村不多见的美人胚子。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都夸成实夫妇有福气,说:“一只金凤凰落在了穷草窝,这妮长大后一定能找个好人家。”这时,张实诚为闺女取了个正名——贺贞。
贺贞生在贫苦农家,自小饱尝了穷苦人的饥寒交迫,耳闻目睹了村中富户地主的为富不仁。因此,她养成了同情弱者,仇恨恶人的坚强性格。那时,因黄河泛滥长闹水灾,周口、开封一带的农民成群结队逃荒到豫西,贺贞常常背着父母把自己的粮食送给上门乞讨的难民。贺贞活泼开朗的性格,使她身边有不少的好姐妹。一次,她的好姐妹邻居张锁家的小凤被恶霸王四家恶狗咬伤。张锁领着小凤前去找王四论理,王四不但不予理睬,反诬小凤是去他家偷东西才被狗咬伤,张锁父女气的要命,张锁恨得要与王四拼命,王四恶狠狠地唆使恶狗直扑张锁……张家父女二人满眼含泪回到家中,虽然怒气难消,却又无可奈何。贺贞知道后,来到张家劝慰小凤:“王四欺人太甚!我替你报仇!”没过几天,王四家的恶狗居然死在了路边。小凤询问贺贞,贺贞骄傲的说:“小事一桩,我用蒸馍夹了老鼠药将那个畜生毒死了,看他王四以后怎么人仗狗势!”
眼见贺贞长的越来越水灵,方圆附近的年轻后生无不羡慕贺贞的姣美和善良,央求谋婆前去提亲撮合,父母征求贺贞意见,都被她一口回绝了。父母猜不透女儿的心事,母亲总是唠叨:“不小了、不小了,咱是穷人家,眼光不要太高了。”贺贞禁不住母亲的唠叨,才把心事悄悄说给了母亲。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意中人。那日,贺贞在山坡上放牛,夏季的天象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起初还是酷日高悬,倾刻,雷鸣电闪、狂风大作、暴雨倾泻。她家的黄牛牛受到惊吓,撒蹄狂奔,贺贞顶着暴雨拚命追赶耕牛。正在这时,迎面跑来一浑身淋透的青年,二话不说直追撒野的耕牛。最终,小伙子将耕牛驯服牵了回来交给贺贞。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贺贞说:“雨下得这么大,你到我们草庄村避一会雨吧。”那个小伙子回答:“我是德里村的,你村兴旺是我姑夫。”说罢,飞奔而去。从此,这个朴实憨厚的青年永远定格在地的心中。
俗话讲,人的命天注定。就在贺贞把心事讲给母亲不满一个月的光景,姨夫就上门提亲来了。姨夫对贺贞的父母说:“小伙子是我们德里村的,他爹叫张洛山,是个本分厚道的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叫张有,一家三口,虽不富裕,但日子也过得去。你们村兴旺是他姑夫。张有常来地姑家,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张诚实夫妻没什么意见。当娘的就去找贺贞,当她听说提请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后,就满脸含羞的说:“你和爹都当家吧,你们觉得好就成!姨夫堤的亲孬不了。”这就将亲事定了下来。
临近春节,张贺两家就把亲事办了。洞房花烛之夜,一对新人相视窃笑,张有说:“我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个漂亮妞。”贺贞喜滋滋地说:“多亏了那场暴雨!”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贺贞过门之后,对公婆孝敬有加,对丈夫体贴如丝。张有夫妇逢人就夸:“我家儿媳比亲闰女还亲”。但是,好景不长,婚后第三年,婆婆患伤寒症不治而亡。相继不久,公公张洛山也患中风偏瘫。贺贞床前侍候无微不至,喂饭喂药、擦屎倒尿,草庄村人都夸洛山家有个孝顺媳妇。屋漏偏遇连雨天,洛山瘫痪不到三载也撒手西去。这时,贺贞已是三个儿子的母亲,长子振声、次子明声、三子先声,都长得虎头虎脑,讨人喜欢。贫贱夫妻恩爱深,贺贞、张有两口恩恩爱爱,虽然贫穷,日子过得也算开心。但天不随人愿,先声未足两岁、振声也刚过八岁时,张有在田间劳作时突得急症而亡,刚强的贺贞面对突来的变故,真是欲哭无泪。可是,日子总得过,三个儿子总得养活啊!她满肚悲痛埋葬了丈夫后,26岁的贺贞毅然挑起了养家糊口的生活重担。亲戚邻里看着没日没夜忙碌的她,都劝她招个上门男人,替她分担压力。可是,要强倔强的贺贞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我嫁到张家,就不会再找其他男人,我就是累死也要将三个儿子拉扯成人!”贺贞说到做到,一生再未家人。从此以后,她有了个外号“张寡妇”。
自从丈夫撒手西去,贺贞柔嫩的双肩挑起了养家糊口的生活重担。从家里到田间,日夜操劳,耕耙搂种、收打碾磨……凡是男人们干的农活,她都硬着头皮咬着牙干了下来。
在山村一个女人拉着三个孩子,日子本就过得艰难。可是,在这样的困境里,贺贞又遇到了来自本家的强取豪夺。就在丈夫去世的第二年,张有的本家大伯张更山欺负她们娘几个无依无靠,就趁火打劫,翻出先辈分家的陈年老账,捏造了种种证据,硬说贺贞家南洼三亩地是他家的,让族长等来处理,他给了好处,族长自然向他,结果南洼三亩地变成了张更山家的了!张寡妇乞求族里长者作主无果,无奈求人代写一纸诉状到县衙呜冤。哪知,张更山先她一步早己贿赂了县衙官吏。俗言说,狗咬提篮人、理向有钱人。贺贞奔波衙门屡屡被撵,气死气活,真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一家人活命的三亩地就这样被夺走了。
为了活命,贺贞带着年龄尚小的三个儿子上山爬坡,采野果、摘树叶、掘草根、挖野菜,风干储存,少粮多菜、粮菜掺加,拉扯着三个儿子苦度岁月。艰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几年后三个儿子已经长大,长子振声、次子明声己长成虎虎实实的大小伙子了。可农民没地靠什么活命。三个男孩,人也长高了、饭量越大了,一亩多地收成的粮食,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时常断炊。一年秋后的一天,长子振声从别家打零工回来对贺贞说:“妈,更山大爷家南洼三亩地要出租,去求求他,租给咱家种吧?”贺贞闻听,气不打一处来:“那三亩地原本就是咱家的,你爹死后被他讹去了!饿死也不去求他那个恶霸!”
第二天,振声还是偷偷的跑到张更山家,找到张更山说:“大爷,我家只有一亩多地,不够我们种,也不够生活,你那三亩地要出租就租给我们吧,课租随你说。”振声说了几遍,张更山斜躺在床上斜迷着眼晴,呼噜噜抽着水烟不搭理。“大爷,你听清了吗?”这时,张更山才瞄斜着眼说:“不租!”“你可怜可怜我们吧。”“不租就是不租!”振声愤愤地回到家里说:“张更山那个老混蛋,怕咱交不了课租,不租给咱家。”张寡妇喝斥儿子:“不让你去求他,你偏不听,那老东西的良心被狗吃了,还能可怜穷人。”
到了第三天,次子明声从地间回来愤然说道:“张更山这个老混蛋,将南洼三亩地租给清溪家了。”振声听了大怒:“求他租给咱家,他不租,求他不行就夺地,明天就去犁地!”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振声肩扛犁套、吆着耕牛,去到南洼三亩地犁地去了。太阳升起时,田野到处是忙农活的农民。这时,张清溪一家,听说振声在犁他们家租来的三亩地,带着几个儿子风风火火赶到南洼,揪住振声一顿暴打。张更山也追到南洼,站在田埂上声嘶力竭地吆喝:“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哼,打死人我算我的。”这边振声挨打,田间劳作的村人,忌怯张更山的淫威,硬没一人前去劝解,待张寡妇赶到地时,才给儿子解了围。明声掂起铡刀就要找张清溪拼命,张寡妇苦苦相劝:“清溪家打振声固然不对,可硬去犁人家租来的地也不对,清溪家和咱都是穷人,不怪清溪家,怨就怨张更山这个恶霸,记住这个仇恨,你们将来一旦有出息了,好报这个仇!”振声咽不下这口气,对贺贞说:“妈,这世道没有穷人走的路!我在家会憋死的,在家也缺地种,我想出去闯闯。”张寡妇看儿子心意已决,知道留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就点点头说:“想出去就随你吧,将来混出个名堂,杀了张更山!也替妈出出这口恶气!今后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欺压穷人。”当夜,张寡妇挑灯缝补,给儿子准备了简单的行李。次日黎明,一家人送振声到村口上路,振声跪在母亲面前瞌了一个头说;“妈,娃子记住了你的话,我发誓,将来一定回来报仇!”然后,站起来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出了草庄村。
张振声出了村,直奔洛河南岸的深山老林——上山当刀客去!几天之后,振声在宜阳、洛宁交界的深山老林找到了一帮穷弟兄,他们盘踞深山,出其不意地到宜阳、洛宁、嵩县一带打家劫舍,抢富户、除恶霸、济贫困、抱打不平,替弟兄们报仇雪恨。由于张振声为人义气,敢作敢为,深得被“逼上梁山”一帮弟兄们拥戴。时间不久,张振声被弟兄们推为“二架杆”。成为刀客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张振声手下已有百十号人马,有人有枪、能征敢战。这时的张振声觉得报仇雪恨的时机已经成熟,扬言“杀回老家去、宰了张更山!”弟兄们也是磨拳擦掌,纷纷追随张振声,为他复仇!时隔不久,在一个夜晚,张振声率弟兄们攻打一富户时,突然从背后响起了一枪,只见张振声一头栽倒在地。原来,张振声上山当刀客的消息早已传到张更山的耳中,他早已提前做了防备。于是,暗自雇用了几个人“打孽手”潜入张振声身边,伺机进行暗杀。而这一切,张振声全无防范,未能报仇自己却被仇人杀掉了,可叹他至死也不知是谁下的黑手!
长子张振声未能报仇,已被仇人所杀!噩耗传来,贺贞悲痛欲绝。当夜,张振山的百十号弟兄将其尸体运回草庄村,草草埋葬。而后,贺贞跨上山寨送来的枣红马,叫上次子明声,操起砍刀,一声大喝,率领百十号人马直扑张更山大院。他们从下屋到上房、从前院到后宅、从廊房到材屋,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张家早已人去楼空。贺贞等一杆人马怒不可遏,将张更山家的棉絮衣物、家什柴草堆放在各个屋中,一把怒火冲天而起。时已深夜,汹汹大火照亮了半边天,加之马嘶人喝及瓦砾爆炸之声,早己惊醒了附近几个村寨居民,人们成群结队大溜赶往草庄村,远远看到枣红马上的贺贞怒气冲冲、杀气凛凛,和日常温顺的媳妇判若两人。只听她在马上喝道:“乡亲们,张更山这个恶霸,为富不仁,讹走了我家三亩地,使我一家难以活命,现在又支使人杀了我的儿子,我与他不共载天,深仇大恨一定要报!今天我烧了他的房子,有朝一日非杀他不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恶霸欺压穷人,穷人无路可走。我要去当刀客了!今天给乡亲们告辞了!”说罢一声呼叫,率领百十号人马呼啸而去。从此,在乡人的眼里没有了贺贞这个苦命的女人,取而代之的是“刀客”张寡妇!
3、绑“快票”,黄花姑娘成为张寡妇的“专利”
如今,洛宁神灵寨景区及附近一带就是当年“刀客”张寡妇活动的主要区域。
神灵寨,位于熊耳山北麓三官庙林场境内,素有“华山之险、峨嵋之峻、张家界之美、黄山之秀”的美称。特别是林海浩瀚,山势险峻,奇峰怪石,峡谷幽深,不仅是道教圣地,也是有名的古战场,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自然是个隐身落草的好地方。
女人拉杆,别说在豫西地区,在整个中国都是不多见的。上山“架杆”的张寡妇有勇有谋,处事果断,很快赢得了大家的信赖,加上她又是张振声的母亲,年轻的刀客都把她当长辈看,尊重她,把她推为“总驾杆”,并称她为“干娘”。从此,张寡妇带领着一杆刀客儿子过起了蹚将生活,用她特有的女刀客的行事风格搅动了豫西江湖。
当了“大架杆”就要为一杆子人马的生存考虑,张寡妇自然也不例外。上百口子人要吃饭,靠什么吃饭,那就是抢劫、绑票了。豫西的刀客们一般不抢劫,那太没土匪文化,他们主要依靠绑票。这绑票也有细分,送传帖给富户勒索钱财叫“飞票”,绑架人质索要赎金,这人质就叫“肉票”,绑架的黄花大闺女叫“快票”。为什么这黄花大闺女不叫肉票而叫快票呢?只因为这姑娘被土匪绑架,过夜的话就有危险,订过婚姻大事的姑娘未过门的婆家是铁定的要退婚,一般自己家人也不大情愿去赎买,所以往往是这边被绑到山上,脚跟脚赎金就送来了,这就叫快票,但这快票的价值也是大打折扣,没准还竹蓝打水一场空,所以豫西的刀客一般不绑快票——吃力不讨好。张寡妇是个很有头脑心计的女人,三种绑票行为,她第一次选择的就是来钱最快的“快票“,她有优势——自己就是个女流之辈。
不过,张寡妇定下了规矩,她对干儿子们讲:“以前我只会拿针、拿线,现在叫拿刀拿枪,没办法呀,人家逼的,要从头学,跟你们学,大家抬举我,让我当总驾杆,推不掉咱就一块儿干吧。不过我有几句话要讲在前头:第一,眼前咱要抢富户、拉肥票,招兵买马,购进枪支弹药,扩充势力;第二,只拉票不伤人,女票不能欺侮,快结婚、还没出嫁的快票,谁也不准近身!否则,刀枪无眼!”
规矩定下之后,张寡妇立马树威。她指挥自己的手下专门绑快票,绑到山上捆在屋里。那些拉来的大户人家的必须当天赎回的“快票”,如果当天来不及赎回,必须隔夜的,张寡妇对她们特别优待,有时亲自为她们放哨保护,拎着双枪睡门口亲自看大门,哪个不长眼的干儿子敢坏良心来糟蹋这些黄花大闺女,张寡妇的枪子也不长眼。这真的不含糊,有一次,有个手下寂寞难耐,想趁着张寡妇睡觉的工夫欺负快票,刚进房门,张寡妇躺在床上甩手一枪,当地一声就把这宵小眉心上钻个洞,然后暴尸三日,以呈效尤。从此,再没人敢对“快票”起歹心。因此,开始时凡张寡妇的“快票”,家属总是放心及时的凑款赎回,缴了赎金还对张寡妇千恩万谢。
作了蹚将“大架杆”的张寡妇,不乏豪情侠义的一面。张寡妇刚出村时,只是在村后的架子岭一带活动,后来势力大了才到远处的神灵寨安营扎寨。张寡妇的拉杆的队伍自称“民军”,也救济过不少穷人。
当时的洛宁县令汪鹤龄是个百姓眼中的“魔鬼”,为替大伙出气,张寡妇扮作普通的农村妇女,应征到汪府做起了县令爷公子的奶妈,经过仔细勘察,熟悉地形,当年的腊月二十五,她将汪鹤龄绑至洛河滩,并号召手下干儿子们打开库银,分发百姓;打开大牢,释放囚犯。而作为女首领,她却也有着仁慈的一面,想到汪鹤龄死后,他幼小的儿子将无依无靠,张寡妇不由又动了恻隐之心,并未杀掉汪,只是割下其一只耳朵以示惩罚,此举在洛宁百姓中传为佳话。
当地百姓中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月儿明,星儿少,熊耳山出了个张大脚,张大脚真是好,一心为了咱烂棉袄,烂棉袄忘不了,时刻想念张大脚!”一个女土刀客,竟赢得如此人气指数,可见其人格魅力之高。
刀口舔血的蹚将生活,靠的是在豫西绿林江湖的名号,这就像现在的“名牌效应”,名气越大,“粉丝”越多。张寡妇的名号传开了,自然引得一些散杆从四面八方跑来投奔,四,纷纷入伙,于是势力也越来越大,慢慢形成了一支品流混杂的绿林武装,大则攻村破寨,小则抢劫拉票。张寡妇也渐渐地变了,对部下放任自流,虽不每每亲自出马,却也时不时地跟随指挥、坐地分赃,弄得洛宁一带绑票风气盛极一时,人心惶惶,豫西几百里内一提起张寡妇,大人惊愕,小孩止哭。地主老财们对她更是恨之入骨,编了几句顺口溜:“蛇蝎心毒,寡妇心狠,犯她手下,挖苗断根。”在洛宁当地,甚至传说“张寡妇”的名号,可以用来止住幼儿啼哭,灵光的很。
张寡妇名声很快传遍豫西,势力越来越大,张寡妇手里的“单打一”很快就变成了“自来德”,手下那帮干儿子的长矛大刀也换成了杆杆钢枪,惹得四方刀客眼红,纷纷前来入伙。眼看着干儿子越来越多,养活不了,怎么办呢?
恰好此时,驻扎在洛阳的镇嵩军第二师师长张治公派其拜把兄弟杨彪来收编张寡妇的匪伙。张寡妇听后厉声道:“我拉杆是为了报仇,不是想当官,请转告你们师长,多谢他的好意。”杨彪笑了几声,回过头说:“久闻干妈礼贤下士,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再说,冤仇早晚都能报,可是刀客不能当一辈子。你的部下都还年轻,你不要误了他们一辈子。”张寡妇听罢,暗自佩服对方胆识,同时也认为他言之有理,便答应考虑考虑。
别看张寡妇是个村妇,却是个脑筋很灵光的女人。她只是故作推辞,其实心里早已做了盘算。于是,她将干儿子们召集起来商议,除极少数人不愿下山外,大多数都愿意接受招安,认为收编后有固定军饷,不怕围剿,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张寡妇顺手推舟答应接受镇嵩军收编,她也开了条件,一要按实有人数改编,二是不能遣散原班人马,三是收编后所有军官,统统由张寡妇亲自指派。条件谈妥之后,1926年春,在洛阳城内按实有人数编成了一个团,张寡妇指派杨德廉为团长,次子明升为连长,干儿子们浩浩荡荡开进洛阳的兵营里成了兵爷爷。只是,张寡妇是个女流,无法在镇嵩军做将,否则的话在镇嵩军里出现一个女将也是个传奇。将儿子们送往军营后,她自己怀里揣着两支自来德,骑着毛驴滴答滴答又回到洛宁山中,不几日,又拉起一杆来,等到了兵强马壮之后,再循旧例送进镇嵩军,如此有三,俨然成了镇嵩军的洛宁兵站主任。
反观张寡妇走上蹚将之路,或许杀富济贫是张寡妇做刀客的主要目的之一,而支撑她一路走来的“原动力”,却是为给儿子报仇。正因为这个狭隘的初衷,致使她失去了更多的亲人。
却说这张更山自从房屋被烧之后,也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一天夜里,张更山联合几家富户联合突然行动,把张寡妇留在家里务农的三儿子先升拉到洛河滩活活打死。小儿子惨死的消息再次传来,张寡妇悲痛欲绝,发誓要用张更山的人头祭奠儿子的亡灵。
凭着自己的“威望”,很快使那些小杆子聚拢,尤其是散居在洛河南北的零星股匪,更视张寡妇为救星,很快聚集了上千人。他们不仅在洛宁东河南的洛宜交界处打家劫舍,还去渑、陕交界的地方闹腾,把个熊耳山、伏牛山之间弄得神鬼不宁。
1931年,在镇嵩军中当连长的二子明升到陕县头峪去催办“日行兵差”。他性情暴躁,稍不顺心,轻则骂人,重则伤人,引起公愤,被一士绅打死在酒席上。张寡妇闻讯恼怒交加,血洗了头峪,烧杀抢夺数日,全村老小,死伤惨重,幸存者寥寥无几。张寡妇的这次行动,充分暴露了她作为刀客凶残的一面,老二的仇是报了,但是她却欠下了头峪百姓一笔血债,至今仍然被人记挂诅咒。
而为二儿子报了仇,她就琢磨着为大儿子报仇,遂带着一标人马杀往故乡,找张更山为大儿子报仇。她手下的二架杆做先锋走在前面,错把距张寡妇家还有一道山梁的另一个村庄当成了目标,趁着月黑风高,一口气就杀了三十多口。等到张寡妇赶到,大错已经铸成,时天亮将亮,四野各村风闻匪至,均戒备有加,张寡妇遥对故乡痛哭一场,只得悻悻退去,继续寻找报仇的时机。
然而,接下来蹚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随着军阀混战高潮的过去,社会秩序也逐渐趋于安定,先是盘踞在洛阳的吴大帅剿匪;隔了几年,刘峙也来剿匪,把个豫西刀客打的抱头鼠窜。在国民党对土匪软硬并施的政策下,土匪分裂瓦解,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张寡妇的原有部下已被分别编入各部而不复存在,威镇豫西的“张干妈”此时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十几年的刀客生涯,使她过早地两鬓染霜。然而,晚年的潦倒处境并没夺去她为子报仇的坚强信念,她决心铤而走险,完成夙愿。
1933年秋,张寡妇只身押送一批烟土去许昌贩卖,途经临汝。这临汝也是个土匪横行的地界,老洋人、秦椒红、姜不辣、姜明玉、范龙章都是这里的土特产。她带着几百两鸦片烟土,匹马单枪,坐着人力车到许昌贩卖枪支。途经郏县一座小桥时,遭遇两土匪拦路抢劫,高处土匪向她喊话:“站住,带私货没有?”另一土匪上车要搜,只见张寡妇从容不迫,慢慢从车上下来,把包袱掷于地下说:“查吧。”土匪正要解开包袱,张寡妇迅速掏出手枪,一枪把高处土匪的手枪击落,高声叫道:“老娘就是张寡妇!”二土匪当即跪地求饶,张寡妇扔给他们一包枪伤药,嚷着:“以后把眼放亮点,要眼不是光占脸的!”说罢,若无其事的上车继续赶路了。车夫好生奇怪,问:“你为啥不打死他们?”张寡妇笑了笑答道:“打掉他两个手指头,教训一下就够了,他们要有办法,也不会来劫路。”
张寡妇在许昌卖了烟土,本来她可以南下北上,从此过个正常人的生活,不会有人去怀疑这个五十三岁的老太太会是名动豫西的女蹚将。但是,她还有个心愿未了,那就是为自己大儿子小儿子报仇。本打算此去杀了张更山,自己就带着钱财流落上海一带隐姓埋名渡过残生,从此退出江湖。于是,她从许昌去郑州,坐了火车回洛阳,准备潜回老家报仇雪恨后再远走高飞。
天算不如人算,百密而有一疏。就在洛阳的火车上,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洛宁人被身边的这张布满皱纹但却目光炯炯的老女人吸引了,洛宁人追了过去,再次仔细地看清了这个老女人的脸,没错,这就是闻名豫西的、正被洛阳警血司令部通缉的女匪首张寡妇!如今她已经没有兵马在手,而是单身一人在火车上!抓住张寡妇,警备司令部有重赏!
洛宁人不动声色,悄悄地在张寡妇的不远处坐了下来,火车在洛阳停了下来,张寡妇提着行李下了车,坐在一辆人力车。洛宁人无声无息影子一样尾随着张寡妇,穿大街走小巷,直到看清楚她进了西关的一家旅社住下后,洛宁人才飞奔到周公庙的警备司令部,报告女匪首张寡妇的准确落脚点。
警备司令部顿时忙乱进来,几分钟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上了卡车,悄悄地靠近西关的这家旅社,悄悄地包围了张寡妇住的房间。机枪顶在了房门上,众人把旅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后,带队的军官这才大喊一声:“张寡妇,你已经被包围了,你赶快投降吧!”
也许是太劳累了,房间里的张寡妇下了火车一直在熟睡着,她睡得十分酣畅,梦里几次梦到自己杀死仇人的情景,是这一声炸喊把她从睡梦里惊醒了,她一轱鲁爬起来,定了定神,先贴在门缝里听了听动静,没错,凭她十多年的打仗经验来看,门外是有许多人,她今天是插翅难逃了。
张寡妇没有害怕,她迅速想了想自己的一生,眼前像电影似地掠过了自己的许多往事。她“哗!”地一声掀开门帘,吓得门口的机枪手退后了一些:“你们想干什么?要枪,还是要人?”说着把几枝枪丢在院子里:“要枪就拿去,要人,我跟你们去!”53岁的张寡妇站在院子里,面对着一片枪口,脸色平静,几个士兵冲上来想绑她,她笑笑甩掉了绳子:“老娘没那么孬种,小子们,不用绑,我不会跑的!”
女匪首张寡妇被生擒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传遍洛阳城。关押张寡妇的警备司令部布满岗哨,戒备森严。而审讯的过程却出奇的短,不过两天时间。审判之时,法官问:“你就是张寡妇贺贞吗?”“我就是张寡妇,我是杀人放火的大刀客张寡妇!”法官问:“你犯的罪你都承认吗?”“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做的事从来都不赖的!”法官再问:“你罪大恶极,判你死刑你服吗?”“犯到你们手下,我本来就没想再活!”张寡妇说完,闭上了眼睛。
两天之后,洛阳城里大街小巷就贴满了女匪首张寡妇将要在第二天的中午12点被处决的消息。白纸黑字,打着血淋淋的红叉叉。
张寡妇当刀客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可直到临死,报仇的目的也未能实现,真是世事无常,命运难料啊!
1933年秋天的一个上午,洛阳老城的东西大街里挤满了市民,他们有的站在街道上使劲伸长了脖子,有的站在街两边的小楼上,还有的爬到了街两边的树上。拥挤的场面使店铺无法再营业,索性也关了铺门,小伙计都挤到楼上的窗口看热闹。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多的市民还在向这里涌来,人群挤成一团团,街面上一时显得很混乱。
“来了,来了!”差不多快11点时,从周公庙的警备司令部里,一辆架着机枪的大卡车徐徐开出,徐徐地往西大街上驶来。站在卡车上的,除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们,真正的被众人关注的主角是一位50多岁、面带深深皱纹、头顶发秃头发灰白、人称“张寡妇”的一个老女人,张寡妇背插着亡命旗,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枪决死刑犯张寡妇”。
卡车徐徐地行进在骚动人群之中,洛阳市民大多知道这个女匪首,但却没有人亲看到过她。似乎为了满足市民们的好奇心,车开得很慢,人们就看到了这个被称作做“张寡妇”的老女人的更多细节:她的披散在额头上的灰白稀疏的头发,她的竟然是缠过的小脚,她脸上布满了深深皱纹……
车到井胡同口时,这么多人来观看行刑的场面似乎剌激了张寡妇,一直沉默着的张寡妇突然抬起眼睛,亮开嗓门喊了起来:“乡亲们,我就是张寡妇,今年53岁,我杀过人,放过火,干了不少坏事,死了也不屈,可再过53年,我还是这么粗这么长……“
在张寡妇的喊声里,卡车缓缓行至老城东关,车后跟着奔跑呼喊的人群,一直到了刑场,张寡妇的喊声还没有断:“我是被逼当刀客的,我的三个儿子都被人杀死了,我的仇还没有报,我死了也要报……”最后那个“仇”字,被一声清脆的枪响打断了!
枪声里,张寡妇的悲凉而揪心的喊声嘎然而止,53岁的她一头扎在地上,这一刻本来喧闹的全场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