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不会逃开的。
那些爱情中的隐隐疼痛混合着青春独特的伤,
在她的心间压出一道道孤独的瘀痕。
(1)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屋顶,我在屋顶上奔跑着寻找,似乎丢了什么东西,似乎心情很急切。这时,我看到晓芮微笑着朝我走来,她走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感觉是那么温暖,连刚才怦怦直跳的心也一下子踏实了。
晓芮的笑容那么可爱动人,似乎还有一丝羞涩。
“米朵,我们一直都做好朋友,好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像对待一辈子的承诺一般慎重。晓芮笑得更加开心了,我的心情也是那么雀跃,好像拥有了晓芮便拥有了全世界。于是我抓住了晓芮的手,可是她的手那么凉,比刚出冰柜的冰块还要凉,只是一碰,我就吓得缩回了手。
晓芮忽然瞪着我,好像对我不抓她的手感到很生气。我极力想克服那刺骨的凉,可是我怎么都做不到。这下晓芮似乎气坏了,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虽然我拼命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她还是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
“晓芮!晓芮……”
我在梦里大喊着,喊着喊着就醒来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美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抓着我的手的人是陆航。
他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可是没有梦里晓芮的手那么冰凉。他低着头没有看我,我感觉有水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在沉默中煎熬。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终我想起了隔壁病房的晓芮。
“晓芮没事吧?”
虽然我极力佯装没事,可我的嗓子又变得沙哑难听起来。陆航抬起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没有说话。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看到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太过注意他的回答,却发现曾经他眼里的那些坚定和自信似乎已经消逝殆尽。这样的陆航让人心痛,也让人慌张。
可我的反应很奇怪,我竟然朝他笑了,是的,我感觉到了自己嘴角的笑容。这个笑容很释然,也很坚定。
“去吧,晓芮需要你……”
我看到有一道光从陆航的眼中掠过,很快就消失了,他轻轻地松开了手。
“去吧……”我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妖妖……”
陆航的眼神很纠结,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我却刻意忽视了,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勇敢地面对,这才是我。”
他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对不起,妖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转身,但是我听出了他艰难的语气。
永别了,我的爱情。
一个笑容在我的唇边绽放,它像一朵妖艳的玫瑰,一直在绽放,越开越大,越开越艳。
我告诉自己,不管你是米朵还是妖妖,这一次,绝对不要哭泣。
(2)
第二天,美拉踏着晨光走进了我的病房。看见她,我才感觉到生活有了一些生机。虽然她今天穿着普通的羽绒服,但玫瑰红的颜色衬得整个房间都熠熠生辉。
我一夜无眠,眼皮很重,头很痛。看着我一大早就睁着眼睛坐在病床上,她似乎吓了一跳,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米朵,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不,我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睡。”
“你别这样糟蹋自己好不好?”她皱起了眉头,然后从手上的食品袋里掏出一盒牛奶、一个鸡蛋和一袋面包。
这也算是糟蹋自己吗?其实我的内心早已波澜不惊,我甚至相信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窗台上的晨光已经渐渐照入了房内,我似乎还听到了依窗的树枝上有小鸟在唱歌。
美拉把手里的鸡蛋磕碎又剥了壳,和温热的牛奶一起递到了我的手上,说道:“别瞎想了,既然醒了就先吃早饭吧!”
“谢谢!”
我忽然觉得美拉以后说不定会是贤妻良母。
“谢什么啊,是朋友就别说这么矫情的话。”美拉微微扭过头,虽然这么说,但她显然因为我的态度而感到开心。
“嗯。”我笑着说道,知道珍惜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吃吧!”
美拉扶了扶我拿着牛奶盒的手,似乎在鼓励一个婴儿进食。
我一手拿着鸡蛋,一手拿着牛奶,食物的温暖从手心渐渐弥漫开来,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美拉,我想出院了。”
她定定地看着我,我以为她会反驳,于是解释道:“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一时激动,或许是我的老毛病犯了,总之,我现在留在医院也是浪费时间……”
美拉没有表达反对的意见,只是忽然眼眶有些发红,语气也变得特别温柔了:“你先吃早饭吧,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我点了点头,即使那些食物难以下咽,我也要吃下去。
(3)
我要离开了,是的,我要离开了。
病房外的空气有些冷冽,一哈气,面前便出现一团白雾,我冷得打了个寒战,之前的温暖一下子荡然无存。
美拉很快帮我办好了出院手续,她走在我的前面,体态婀娜。我跟在她的身后,却缩成一团。冬天似乎到了很久,我却才感受到它的寒冷。
我以为我可以彻底割舍一切了,可是当我经过隔壁病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从门上的透明玻璃窗看了看里面。
在靠窗的床上,熟睡的晓芮面容安详又甜美,似乎嘴角还挂着一个淡淡的笑容。陆航坐在她的床边,趴在一旁打着瞌睡。睡着的陆航仍然皱着眉头,表情凝重,他的侧脸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么好看。
“真是个傻丫头!”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丫头,你知道吗?从那天之后,我就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
这些话和那个屋顶、那首曲子、那些吻,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美好的幻想。
美拉转过身,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我的眼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让它们漫出眼角。
我知道这次又只剩下我自己了,我需要坚强起来。
“米朵,走吧。”美拉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米朵,改天我再陪你来看他们。”
我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我知道再也没有“改天”了,因为陆航和晓芮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走出医院大楼,光线有些刺眼,美拉把我裹在她的玫红色的羽绒服中,我低头走着,脑子一片空白。
“米朵,看!下雪了!”美拉的声音像个孩子。
我一仰头,便看见漫天的雪花飞扬而下,落在地面上,又钻到了泥土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4)
接下来的几天,我躲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蒙阿姨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却仿佛失去了味觉。
窗外的雪有些肆虐,竟然在几天之内便给我家楼下的小花园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这在南方是个奇迹,可我没有一丝兴奋。
游戏早已荒废了,课本更是没有心思碰。至于微博,更是一键关闭的简单事情。
其间美拉来看过我一次,她说晓芮已经出院了,但是再也没有更多的消息。
“米朵,你真的打算放弃了?”
“嗯。”
……
“不用担心,美拉,我会好好的。”
“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不战而败?再怎么说你都是陆航的正牌女友,而晓芮只是他的妹妹。”
看着美拉愤愤不平的样子,我的心情出奇的平和,我说:“嗯,晓芮有她的哥哥,我也有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就是那天在星光一起唱歌的那个?”
“嗯,是的。”
“他不是去法国了吗?”
“是啊,可他还是我的哥哥啊。”顿了顿,我抓住美拉的手,“谢谢你,美拉。”
这声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除了美拉,我还想感谢很多人,但我没有机会了。
老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她的语气有些担心,或许是因为蒙阿姨又打了小报告,可我还是三言两语就应付过去了。在老妈眼里,米朵是乖巧又独立的,就是偶尔耍点儿小性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虽然他们对我突然做出的决定感到惊诧,虽然他们总是在我不能触及的地方,可是无论怎样,他们还是最爱我的亲人。
“朵朵,下次做决定前一定要慎重。”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挂电话之前,一旁的老爸是这么说的。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丁诺在法国的电话和地址。
“如果陆航对你不好,我帮你撑腰。如果你想起了我,我在巴黎等你。”
是的,巴黎,我来了。
是的,哥哥,我来了。
(5)
明耀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我却没有坐在教室里,我正在为我的签证忙碌。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成文规定,签证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利落。为了这个,我特意穿了一套浅粉色的绒裙小套装,还把向来随意披散的长头发扎了起来。仿佛我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又正式地对待一件事情了,这让我感到很兴奋。
因为蒙阿姨的悉心照顾,我没有继续瘦下去,反而还胖了一点儿,用蒙阿姨的话说,我这才算是有了点儿女孩子的样子。
“米朵,怎么样了?”
拿着盖好章的护照,我觉得空气中似乎也有了巴黎的气息,丁诺的远洋电话来得很及时。
“哥哥,这还不是我咧嘴一笑的事情!”
“是啊,我家米朵一笑,还不是众生倾倒。”
丁诺在电话那头呵呵地笑着,好像他就站在我的身边,拍着我的脑袋一样。
“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呢!”
我佯装恼怒要挂电话,心里却有一丝久违的喜悦。半个月前,丁诺知道了我要去巴黎的消息,他异常兴奋,很快帮我找好了语言学校,现在一切就绪,只等我本人过去。
如果有了目标,生活就不会暗无天日般继续,哪怕我的目标只是离开这里。
“好吧,我的工作也很忙,等你过来再说吧!”
“好的。”
挂了电话,我让阿文送我回明耀,虽然我很不愿意回去,可有些学籍资料必须加以整理,这样才不至于让我在国外遭遇麻烦。
“阿文,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我可是会想你的哦!”
我忽然说出来的这句话让向来冷静沉着的阿文吓了一跳,以至于脚下的刹车也不经意地踩重了点儿。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我从来没有和他开过玩笑,而他也从来没有在开车的时候如此“不小心”。但我今天也不是开玩笑,无论是阿文还是蒙阿姨,他们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的,而我从来没有对他们表达过真正的情感。
“小姐,到了。”
到了明耀的停车场,阿文替我打开车门,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却闪到一边。我想,对于向来本分的阿文,刚才我的那个玩笑确实有些过分了,害得他都不敢看我了,就像我不敢看明耀的校门。曾经我每日出入的学校,现在却让我胆怯。
“阿文,我就出来。”
下定决心并不容易,可是有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下了车,整理了一下小套装,挺直脊背,不管怎样,离开的时候也得风风光光的。
“小姐……”我正准备大踏步去迎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阿文忽然叫住了我。
“怎么了?”
“我会想你的!”
阿文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都怪我不合时宜地挑起了不该挑起的情绪。阿文发自内心的不舍似乎可以传染,我继续向前走着,却多了几分悲壮。
(6)
“老师,我来了!”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在和其他老师说什么,看到我进来,立刻笑着说道:“米朵,你来了啊!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我微微鞠了一躬,说道:“今天刚办好签证,就是最近了。”
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站起身来,原本要把桌上的一叠材料递给我,却又收回了手。
“你还是待会儿来拿吧,我想你应该去和同学们告个别。”
我找不出恰当的理由来拒绝这个要求,而班主任已经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和站在他身后的我说,“我告诉大家你今天要回来了,大家申请给你举办一个小型送别会,现在都在等你哦!”
我终于迈出了一步,这一步有些艰难,可已经由不得我了。我最不想面对的最终还是要面对。
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但是大家看到我走进教室,立刻安静下来。我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我想要表达的友好、不舍、喜悦、悲伤通通没有表达出来。
“米朵!”
还是Cici带头叫嚷起来,她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对她而言,我出国才是正常的,才是走上了享受生活的康庄大道。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晓芮身上,她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她瘦了一些,脸上的稚嫩似乎也被这削瘦掩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从容淡定。
“同学们,米朵同学就要离开我们去法国了,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未来,让我们一起祝福她吧!”
班主任说的话像极了呆板的主持人的腔调,听得我的心里发毛。Cici却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跑到了讲台前,掀开了盖在黑板上的布,上面用粉笔写着四个大字——“米朵,走好!”
“这是谁的创意?又不是追悼会!”还未等我作出反应,Cici已经不满起来,她怒目圆睁地看着台下,看样子很想当场揪出这个犯错的家伙。
我看到宣传委员把沾满粉笔灰的手藏到了桌下,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这一幕却让我释然地笑了起来。
“挺好的!谢谢大家!”
我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又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
“真的挺好!”我可爱的同学们,其实我也很爱你们。
(7)
毕竟是曾经最亲密的同学,这个送别会没有让我感觉到窘迫和不安。没有人问及我伤痛的私事,大家满脸都是对我的美好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大家的送别礼物很快堆满了讲台,让我有一种隆重庆祝生日的错觉。这些礼物包括了一些关于巴黎的游记书、一些缤纷的小首饰、一个摇杆的木质小音乐盒,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Cici以埃菲尔铁塔上风很大为由,送了我一块很有印度风格的艳丽围巾。
“米朵,明年暑假我就来巴黎看你,你要好好混,带我去香榭丽舍喝咖啡!”
“行!”
对于Cici的畅想,我只有附和的份儿,似乎在她眼里,我去法国就是长期度假。
可班长不满了,他拍了拍Cici的脑袋,谴责道:“Cici,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你一个人去呢?到时候考上大学大家一起去!”
因为这句话,大家激动地欢呼起来,我也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我已经自恋地把这解读成我在大家的心目中还是挺可爱、挺有人缘的人。
这让我很宽慰。
当然除此之外,大家还给了我很多“寄语”,我被亲爱的同学们围在中间,应承着一个个期待和许诺。送别会的气氛很愉快,出乎我意料的愉快。很快,一堂自习课的时间过去了,我知道我不能再耽误大家宝贵的学习时间了,于是在班主任赞许的眼神下作别,我抱着大堆礼物,感觉很幸福。
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叫住了我。
“米朵!”
我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追上来,刚才我以为自己已经给过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米朵!”
当她再次叫我的名字时,我不得不回过头做巧笑倩兮状:“晓芮。”
她没有说话,却递过来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我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又沉着,让我无法判断信封里的东西是什么。
而且事实上,我也没有空闲的手可以接。她把信封插进我手中的那堆礼物,便转身跑了。
我忽然觉得手上沉重了许多,蓝色的信封上写着“妖妖收”三个字。
(8)
三天后,机场。
我给阿文和蒙阿姨找了新的东家,把公寓里的家具和电器都盖了起来,为了不让虫子蛀坏我的小礼服,我在衣帽间里撒满了樟脑丸。
还有那个蓝色的信封,它被我放在梳妆台的抽屉的最里面,并没有打开。过去就过去了,我很清楚,无论陆航给我写了些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今天来送我的只有美拉,Cici昨晚打电话说一定会来,可迟迟没有出现。
我觉得美拉越来越像我的姐姐,她现在正执意帮我拖着旅行箱,那是我唯一的行李。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很快,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是实话,但我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不仅美拉不再说话,我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沮丧起来。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Cici站在了我们身旁。
“米朵,几天不见你就另结新欢了?”
我转过头看着Cici,她叉着腰“呵斥”我的样子原来这么可爱,我竟然才发现。
“不管你在哪里,都要记住我是那个最爱最爱你的人!”
我拉着Cici的手说道:“记住了,记住了!”
Cici这才笑起来,我跟着笑了起来,一旁的美拉也笑了起来。
“到了法国,给我找个法国帅哥啊!”
“行!”我冲Cici点了点头,“这才是你要来和我一起喝咖啡的真正原因吧!”
“这是顺带的,我主要是去看你!”Cici急忙解释起来,看来把我的玩笑话当真了,“你别这么想,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朋友,别把我看成重色轻友的异类!”
现在对我说什么我都可以忍住,可唯独听到“朋友”二字特别难受。我看了看Cici,又看了看美拉,然后把她们搂住,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9)
冬天已经渐渐远去,巴黎就在我的前方。
十个小时的飞行其实并不算太久,一觉醒来,飞机已经开始准备降落。空乘小姐提示我打开遮阳板,窗外的光线刺目耀眼,现在应该是巴黎时间的下午。我的耳朵轰隆发胀,这个白天变得如此冗长,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身处异国了。
戴高乐机场满是棕发大鼻子的外国人,我很快辨认出一头黑发、长相精致的丁诺。几个月不见,他变得成熟了,也更加迷人了。
“米朵!”
他欢快地冲我招手,我朝他走过去,也开心地挥着手。刚走近,丁诺便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法国的礼仪,只是在那一瞬间感觉特别踏实。
“哥哥,我来了。”
“嗯。”
丁诺脸上的笑意已经到了漫溢的程度。
“累了吧?”
“有点儿。”
“走吧!”
“我们去哪里?”
“回家。”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巴黎也能有家。
为了迎接我的到来,丁诺特意退掉了以前的小公寓,租了一套足够容下我们的大房子。房子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开着不知名的花。
“天啊,这里真美!”我从进屋后就一直夸赞。
“我想,还有你更喜欢的!”丁诺的笑容很神秘也很得意,他抓着门把手,轻轻地按下来,“当当当当,米朵公主,这是您的房间!”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我内心的激动。
房间里的桃木色小床和梳妆台精致可爱,洁白的床单上缀着淡粉色的花边,天花板上绘满了棉花团一样的云朵,一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悬在中间。轻盈的窗帘随风扬起,窗外就是春意盎然的小花园。更重要的是,床头柜上摆着一束巨大的白玫瑰,白玫瑰里面还点缀着浅浅的粉色——我许久都没有觉得白玫瑰会美得这么让人感动。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些让我痛苦的过去。
谢谢丁诺,他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会来法国。
(10)
巴黎这座城市实在太美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帝嫉妒美好的东西,在这里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
在我父母的托付下,丁诺现在成了我的监护人。每天早上他为我准备好早餐,然后叫我起床,送我去学校后再去上班。一切都井然有序,以至于我们根本用不上保姆。
说实话,他的独立让我惊叹,也让我敬仰。
“哥哥,明天早上我想吃饺子。”
为了打破丁诺如同神一般的形象,我总是喜欢在前一晚给他提出各种各样的难题,他却总是在沉吟片刻之后就点头答应。
第二天我就吃上了新鲜的饺子,要不是有些食材在巴黎根本买不到,我会怀疑他像机器猫一样在包里藏一个百宝箱。
几次之后我就放弃了,很低调地要求早餐和丁诺一起吃切片面包。说实话,他每天上班已经很辛苦了,为了我凌晨就起来擀饺子皮的确太不人道了。
可他还是坚持每个星期给我做一次提拉米苏,每个星期给我买一束白玫瑰。
我知道,我上辈子积了德才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男生,而丁诺,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才摊上了我。
虽然远远不及国内的学校,但语言学校的课程还是很紧张。
我全心投入到学习中,周末就随着丁诺四处游玩。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塞纳河、香榭丽舍大街……它们一瞬间离我如此近,要是我早知道巴黎这么漂亮,我就会早点儿来这里,而那一切也许永远不会发生。
可是,谁又知道呢?
一年多的时间过得很快,我申请的大学接受了我。巴黎哪里有美味的咖啡、哪里有动人的景色,我也已经了然于心。
如果忘记一段感情需要花掉经历那段感情两倍的时间,我想我已经把那些陈年往事渐渐抛到了脑后。过去的那些日子,我或许会在夜里流眼泪,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风里不再有晓芮声嘶力竭的谴责,不再有陆航迷茫无助的眼神,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对那首小提琴曲,我依然喜爱。
我常常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绿树成荫,iPad里一直播放着当初录下的那首曲子。虽然我的初恋有些苦涩,但它依然美妙动听。听到它,我总能想起陆航在屋顶上闭着眼睛拉琴的样子。那场景真像童话,美妙又纯洁,那时候的陆航真像个王子。可童话毕竟是童话,太过美好,只能让人回想。
(11)
这时,我身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国内号码。
“你好!”
“米朵!”这个声音很熟悉,几秒钟之后,我听出来是Cici。这家伙考上大学后并没有来巴黎找我,反而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现在却忽然冒出来,让我忍不住感到惊喜。
“死丫头,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北京上大学啊,大学生活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啊!”
“乱得把我都忘了吗?”我假装生气,但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没想到Cici的回答差点儿让我气结:“哈哈哈,对不起,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
“那你干吗还给我打电话?”臭丫头,我真恨不得冲过去抽她,看来打这个电话存心是想气我的。
“别气别气,只是我今天遇到了两个人,马上就想给你打个小报告。”
“天啊,你就是为了八卦才打电话的?”
“是啊,很重要的八卦……”
我彻底服了,那句话说得真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米朵,我告诉你以后,你千万要稳住啊!”
没想到她连吊胃口的伎俩还是一样。
“你说吧!”虽然Cici的八卦向来没有什么营养,可念在长途电话的分上,我决定洗耳恭听。
“刚才,就在刚才,我在我们学校见到了陆航和晓芮。谁说他们是兄妹啊,样子亲密得太像情侣了!特别是晓芮,笑得像朵花似的。米朵,我总觉得你受骗了,这两兄妹绝对不简单。”
我没有想到,Cici急于告诉我的竟然是这个。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过去又浮现在了眼前,这有些残忍,但现在的我早已学会了保持冷静。
“Cici,你说晓芮笑得很幸福?”
“啊!”
显然Cici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回答的时候有些迟疑,我却忽然觉得很安心。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啊!
(12)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和丁诺一起的生活。现在他已经成了公司的中坚力量,却仍然像个哥哥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虽然他再也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可对我而言,他已经不仅仅是哥哥了。
当然,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个人。
过大年那天,我的老爸老妈和丁诺的父母都到了巴黎,大家一起享受着丁诺做的年饭,我则自愿做了丁大厨的助手。就算对下厨这事不拿手,怎么说我也看了这么久,在一旁洗洗菜、刷刷碗还是没问题的。
席间,向来严谨的老爸很开心,喝了酒以后话就多了起来:“老丁,你真是有福啊,有这样的儿子,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哪像我的女儿,让我操尽了心,真是羡慕死我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我什么时候让您操心了?”说着,我急忙给他夹菜,以免他再说出什么让我无地自容的话来,“老爸,算我求您了,大过年的,要多吃点儿啊!”
两位妈妈都笑了起来,丁诺的爸爸显然也喝得有点儿高,礼尚往来一般对我表扬了一番:“老米,看你这话说的,你家米朵可是聪明又可爱,小小年纪又有主见,我和他妈一直后悔没生个女儿哦!”
我看了看丁诺,他对着我笑,眼睛闪闪的,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可两边的相互吹捧越演越烈。老爸听别人夸他的女儿,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急忙站起来要和丁伯父干杯,丁伯父也急忙迎了过来。两人不像商场上的劲敌,反而像一起战胜归来的战友。
“老丁,说实话,你们喜欢我家米朵吗?”老爸的确醉了,可一旁根本没喝酒的老妈也不出手阻止,只有我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话题接下来再往哪里扯。
“那当然,我儿子喜欢的,我们还能不喜欢?”
丁伯父倒是豪气云天,我不怕他天高海阔的夸奖,却因为这句话红了脸。没想到看到我如此反应,老爸像是打了兴奋剂,一口饮下杯里的酒,转身面向丁诺。
“丁诺,米朵还小,可能她还不懂我们的意思,但是现在伯父只要你一句话!”
丁诺急忙站起来,不顾我拼命朝他眨眼睛,对着老爸很正经地说道:“米伯父,您放心,我会一辈子照顾好米朵的!”
丁伯父似乎觉得话还说得不够透彻,于是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老米,说实话,我一直把米朵当未来儿媳妇看待的!”
霎时间,席间皆大欢喜。
我没料到老爸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女儿“卖掉”了,可刚才丁诺眼神里的坚毅确实打动了我。
这段日子,一切已经重新开始了,所有的幼稚都成为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和丁诺待在一起的感觉,虽然没有强烈的心跳,没有激动。我想或许这才是最实在的感情,没有担心、没有恐惧,只有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