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蓝馨忙着照镜子化妆,让我跟邱佳别等她,先去吃饭,顺便帮她带个面包去教室。
昨天晚饭没吃多少,我早就饥肠辘辘了。蓝馨既然这么说了,我跟邱佳也收拾东西就去了食堂。
平时跟邱佳吃饭也没怎么注意,今天无意间发现,邱佳打的饭比以前少很多。
“你在减肥?”我望着邱佳盘子里的食物有点儿惊奇地朝她问道。
邱佳揉了揉熊猫眼,打着哈欠精神不振地解释道:“不是想减肥,而是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怎么想吃东西。”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吧!估计是前阵子为了考试复习太累了,身体一时没缓过来。唉,我考上华中人家都说是我家祖坟冒青烟,因为我以前脑子笨,再怎么用功也学不好。早知道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不拼命念书呢!你不知道学校图书馆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在那儿‘泡’了半个月,都快‘泡’出精神病来了,那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邱佳喝了口粥含糊不清地朝我说道。
我看着她暗黄苍白的肤色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真的是我多想了,她那阵子看书的确蛮累的,常常半夜睡。现在又不知道在写日记还是什么,每次也要熬到一两点睡。才不多久,就看得出来她比刚开学时瘦了很多。
吃完饭帮蓝馨带了个面包,我们就往教室走。
邱佳突然肚子痛,去上厕所,我一个人先拿着东西进了教室。
教室里人来得不多,我们坐的那圈儿没几个人。
我一眼就望到了趴在桌上睡觉的洛景然,触及到他抬头投过来的目光,我慌乱地低下头,径直坐到了位子上,心怦怦乱跳着。
自那次洛景然在医院生气地离开后,我们再也没有主动跟对方打过招呼。温馨出院的时候,我还是把那笔钱寄到了洛景然的家里,里面还附上了一张剩下的钱的欠条。第二天见到洛景然,他的脸阴沉得吓人,心情看上去很不好,一天到晚都不停地惹事,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动手。
他说,温雅,我真想揍你。
那天放学后,我在他的课桌上看到了这句话。
那天之后,我感觉心沉闷得难受。
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敢去接触那道阴冷的目光。
我就这么默不做声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盯着窗外的榕树发呆,不经意地瞥到落在玻璃上反射的另一个人影。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那个人亲了两次,一次云淡风轻,一次让我吃疼,但每一次,都让我忍不住心脏乱蹦。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知道我不敢去爱。
我一直不赞同蓝馨的爱情,却也在默默地羡慕她那股什么都不顾的勇气。为了融入莫西的圈子,蓝馨打造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去爱。我不知道我那偶尔狂乱的心跳预告的是不是爱情,但我知道我不敢去爱。
邱佳从厕所回来了,面色苍白得厉害,一坐到位子上就趴在桌子上了,看上去很是疲惫。
铃声响起,结束了一天枯燥的学习。
我望着搁在蓝馨桌上一整天都没人动的面包,黯然地低下了头。
蓝馨又没来上课。我似乎能想象出化着妆的蓝馨接到莫西电话时,欢欣雀跃的样子。莫西又会带她去哪儿玩?是灯红酒绿的舞厅,还是光怪陆离的酒吧,或者是那些鱼龙混杂的游乐场所?夜晚,蓝馨又将以何种姿态回来,在安静的午夜热情地跟我们讲述她的新故事。
我为蓝馨的快乐而欣喜,也崇拜蓝馨口中对自由向往的莫西,但我依旧在为他们的爱情杞人忧天。
不是我不相信爱情,而是十六七岁的爱情实在是太过脆弱。
温馨再次回到学校。这已经是开学一个半月以后的事情了。
在医院里遇到伊唯轩他们后,温馨的病好像突然好了。出院后她在家又待了十多天,我周末带着蓝馨回家看她,她一直都很正常,行为举止都跟以前一模一样,遇到好玩的事情,偶尔也会跟着我们一起笑。
看来,她这次真的是好了,我这么想着。
艺术班的课不像其他班那样,一停课就很难跟上。温馨的班主修美术,她本来就在画画上很有天赋,所以就算落下了那么久的课,她看起来跟得也并不算吃力。
学校希望温馨最好在家多休养一阵子,他们都觉得温馨随时可能再发疯。但爸爸觉得温馨的病已经好了,学校再让温馨留在家里,实在是有点儿侮辱人。在爸爸的恳求下,学校最终同意温馨回来上课,但是希望她晚上能住在家里。因为她们宿舍的人被温馨以前疯狂时尖叫不停的样子吓坏了,不同意温馨回去住。无奈之下,爸爸只好决定每天下班后开车接温馨回家,第二天再把她送过来。幸好爸爸现在当主任不怎么教课,相比普通老师来讲,时间安排比较自由,早一点儿晚一点儿并不是很大的问题,再加上开车来回也方便,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我依旧住在集体宿舍。
住学校有学习氛围,对学习有帮助。这是爸爸的原话。又是学习,从爸爸当上主任以来,他越来越看重我的学习。在他的眼里,我根本就是一个学习机器,而不是他的女儿。
一年一度的艺术节到了。学校的艺术团打算进行一场大型公演,公演的主题是由家喻户晓的童话小说改编的《灰姑娘》。为了使该剧显得更加浪漫唯美,艺术团特意邀请了学校公认的校草伊唯轩,和校花尚千羽担任该剧的男女主角。不过这些都是内部消息,班上有个女生正好在艺术团里面做策划,一时嘴快不小心将演员名单给泄露了出来。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温馨。温馨的病看上去好了,但我心中隐隐觉得她好得太突然。为了不让她多心,我并不打算把这消息告诉她。当然,我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艺术团的人见演员名单已经被泄露,索性将伊唯轩跟尚千羽的甜蜜海报贴了出来,大肆在华中校园内宣传造势。
看到海报之后没多久,我就在温馨的教室里找到了正安心作画的她。
艺术班常有写生课,但温馨很少去。一是因为她没有自行车,班上又没人愿意载她;二是温馨喜欢单独一个人画画,不习惯跟着一大帮人出去画画。
我去找温馨的那天下午,他们班正好出去写生。整个教室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躲着哭泣的温馨,没想到温馨这么平静。宣传海报那么大,温馨就算再怎么孤陋寡闻,也一定从班上同学那儿听说了伊唯轩跟尚千羽的事。但她的样子真的很镇定,仿佛那些事都跟她无关,她就这么握着画笔,侧对着我,唇角勾起浅笑,专心地画着一幅水墨画。
她的从容淡定让我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行为有点儿可笑。
没上前跟温馨打招呼,我默默地关上了教室门,离开了艺术楼。
走到楼下,不觉抬头一望,就看到温馨正站在她们教室的窗前,静静地看着我。
玻璃隔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朝她挥了挥手,告别后转身就此离开,再也没掉过头去。
蓝馨的爸爸蓝啸天是做海鲜生意的,在业界虽然没有洛景然的爸爸那么有名,但认识他的人也很多。
蓝馨爸爸平时给老师的红包没有少给,一个包至少都有一万多,所以那些老师对蓝馨逃学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蓝馨自上次跟隔壁宿舍的人吵过之后,整个宿舍的人除了我跟邱佳,其他人都对她很有意见。主要是蓝馨每次回来都很晚,而且又很吵,让她们都无法安心睡觉。
没多久,她们联名向老师告发蓝馨。
这时候,老师就算再贪钱,也不可能为了蓝馨一个人放弃那么多同学。况且,班主任也不想蓝馨这事儿传到校长耳朵里,这对班主任来说毕竟没有任何好处。
蓝馨被叫到办公室,被严厉地教育了一番。但蓝馨事后依旧我行我素,跟其他人的矛盾也越演越烈。
我从未想过十六岁的孩子之间一旦争斗起来,竟是那样惊天动地。
我接到蓝馨电话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电话里蓝馨边哭边狠狠地咒骂着,让我带条毛巾去楼下接她。
虽然纳闷,但我也没多想她为什么要我带毛巾下去,挂上电话我就顺手拿了条毛巾匆匆出门。
等我赶到宿舍楼下的围墙时,我看到了被老鼠夹夹住脚的蓝馨,鲜红色的血在向外渗着。
老鼠夹在学生宿舍很常见,因为我们住的是旧校区,宿舍里难免有老鼠、虫蚁出现,开学的时候就听说高二有个女生,老鼠爬到了她的床上把她吓个半死。所以每个小宿舍当时都买了几个老鼠夹放在床底下,以防万一。
但是,老鼠夹又怎么会出现在围墙下?
我立马蹲下身帮蓝馨把脚上的老鼠夹弄掉。不敢想象老鼠夹出现的原因,我害怕地用从宿舍带下来的毛巾紧紧地裹住蓝馨血流不止的脚。
不一会儿,邱佳也下了楼。
住宿生平时偶尔也要去外面买东西,所以学校准许我们寄宿生使用自行车。我跟邱佳合力将喊疼的蓝馨放到了自行车上,蓝馨痛苦的喊叫声将整幢楼的人都差不多惊醒了。
宿管阿姨生气地提着手电走了出来。可当她看到蓝馨的伤后,脸色立即惊变,没有阻拦,催促我们赶紧将蓝馨送去医院。
到医院后,蓝馨的伤口总算止住了血,但因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医生建议她在医院休息一晚上,蓝馨同意了。
看得出来她很累了,哭了那么久,喊了那么久,骂了那么久,她的力气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这件事闹到了班主任那里,谁也不说老鼠夹是谁放的。班主任就算知道是女生宿舍里的人在搞鬼,也没有真正地去调查。而且这事儿一查,所有人就都会知道蓝馨半夜爬墙的事情。
这要是传到校长那里,蓝馨少不了一个处分。
蓝馨吃了个哑巴亏,我们知道,害她的人也知道,所以她们才那样肆无忌惮。
蓝馨的脚受伤后,医生让她修养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她再也不能出去跟莫西疯玩了。
蓝馨又恢复了素颜的学生样,但看得出来她并不快乐。
班上的那帮女生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蓝馨时不时地就会逮着机会对她们嘲讽几句。
我跟邱佳都知道,蓝馨是咽不下那口气。
我们每天都扶着蓝馨上下学。有时候我很好奇,为什么蓝馨伤成这样,她的家人也没来看过她。除了她家里的保姆带着人送了一大堆吃的用的来,她的家人从未出现过。
蓝馨从不提起她父母的事,直到后来我才渐渐知道,被抛弃不只有我一个。
艺术团依旧在紧张地排演戏剧,蓝馨依旧跟班上的女生争斗不休,邱佳依旧食欲不佳,温馨依旧平静淡漠,而我,依旧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谁也没有料到莫西会来学校找蓝馨。
蓝馨告诉过我们,她以前虽然经常出去跟莫西玩,但她从来不算是莫西的女朋友。
莫西身边不缺女人,她只是他众多崇拜者中的一个。
然而,莫西却来看她了,手里还带着蓝馨爱吃的“肯德基”葡式蛋挞。
为了学生能安心学习,学校的地点比较偏僻,周围游玩、美食的地方几乎没有。蓝馨要吃蛋挞只能去市中心买。华中离市中心还是有段距离的,平时要上课,晚上还有晚自习,时间比较紧凑,我跟邱佳即使知道她想吃也抽不出时间给她买。
当然,她自己从未提过她想吃。
当蓝馨看到莫西提着蛋挞出现的时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不仅是因为吃到了蛋挞,也不仅是因为看到了莫西,是因为她看到了亲自来找她,并且给她送蛋挞的莫西。
有时候,不管是单恋还是相恋,爱情就是那么厉害,轻而易举地就让你哭让你笑。
蓝馨被莫西带出去吃饭了,下课后,我在教室外等邱佳一起去吃午饭,然后回宿舍。
邱佳最近老不舒服,经常跑去厕所,要么拉肚子要么就是呕吐。
我让她抽空去医院看看,她的情况真的很让人担心。但邱佳只是笑笑说:“等放假了再去看吧!”
我看着她蜡黄的脸色,没再说下去。
反正还有几天就到艺术节了,艺术节一结束就是双休,到时候她再去看也行。
我在楼道里等邱佳,可是很久她都没有出来。我慌了,紧张地跑去女厕所,喊着邱佳的名字,可根本没人回答。我仔细地将厕所找了个遍,发现厕所里根本没有人。我感到不对劲儿,想出去的时候,厕所的门竟然被人锁上了。我要去推门,突然被脚下的绳子绊倒,头顶悬挂的水桶的水洒了我一身。
一股心寒的感觉在我的心底升起,我意识到自己被整了。
是谁要整我?我没有多猜心里就已经明了,倒是有点儿担心邱佳,她被带去了哪里?
厕所不是久待的地方,我拿手机打邱佳的电话,可根本打不出去,这里信号太差。
大家吃完饭都回去午休了,我就算喊人也未必有人听得见。
我感到一股绝望,突然厕所的门被人一脚踢了开来。
看到洛景然的那一秒,我感觉时空仿佛一瞬间静止了。为什么每次我绝望的时候,来救我脱离苦海的人都是他?
“熏死人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见我不动,洛景然恼怒地伸手将站在门边的我一把抓了出去。
“真搞不懂你,看上去一副精明的样子,怎么老被人家整!”洛景然松开了我,讥讽道,但是当他看到全身湿透的我时,目光里闪过几丝慌乱。
“给你,穿上!”洛景然将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递给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颤颤地接了过来,裹在身上,一股熟悉的清香再度飘入了鼻腔。
他的衣服上总有股淡淡的香味。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紧张地抓着洛景然的手臂惊叫了起来。
“你看到邱佳了吗?”
洛景然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我顿时像触电似的收回自己的手。
我忘了,我们已经冷战很久了。
“她晕倒在楼梯上,杨末看见了,就把她带走了,这会儿估计都到医院了。我回来拿钥匙,正看到班上的几个女生躲在厕所外偷笑,一看到我就全跑了。我发现女厕的门被锁了,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踢开门没想到看到你跟落汤鸡似的站在我面前。”洛景然别过头不看我,望着远处兀自解释道。
我没说话,思绪还停留在邱佳晕倒的话上。
她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走到教学楼下,正好遇到吃完饭回来的蓝馨跟莫西。莫西一看到洛景然就满脸痞笑地勾搭上了洛景然的肩膀,洛景然嬉笑着捶了他一拳。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莫西跟洛景然勾肩搭背地一起走了,我扶着蓝馨回宿舍。
蓝馨看到我身上洛景然的校服时笑得一脸暧昧。后来看到我湿透的校服和头发时,她的笑容立刻消失了,面色阴沉地望着我。
“那群人也整你了?”蓝馨咆哮道,脚一瘸一拐地就要冲出宿舍,我急忙拦住了她。
“算了,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我说。
蓝馨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坐回了床上。
“邱佳没跟你一起回来?她被整了没有?”蓝馨问。
按洛景然的说法,邱佳没进厕所就晕倒了。我想应该是她最近饮食不振,睡眠不足导致的。
“没有,她身体不舒服半路突然晕倒了,杨末送她去医院了。”我如实回答。
蓝馨“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她现在好点儿了吗?”
我朝蓝馨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我也不知道。
下午,邱佳跟杨末都没来上课,洛景然跟莫西出去后也没回来。洛景然的位子比较偏,老师都没注意,倒是邱佳和杨末两个人都没来,位子一空,老师一眼就望到了。
“邱佳同学和杨末同学去哪儿了?”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架朝我们问道。
我正想说,蓝馨已经抢我一步回答了。
“邱佳晕倒在女厕所,杨末正好经过,把她救了出来,送医院了。”蓝馨一脸认真地说道,说完挑衅地向转过头来的几个女生笑了一下。
我意识到蓝馨的意图,心里一阵好笑,蓝馨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果然,数学老师继续追问了下去:“邱佳同学怎么会晕倒在女厕所呢?”
“杨末说女厕门莫名其妙被人锁了,他觉得不对劲,踢开后就看到邱佳晕倒在地了。我觉得邱佳应该是长时间被关在厕所里,闷晕的。换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闷坏的,老师你说对不对?”蓝馨继续回答,数学老师的表情僵硬了起来,尴尬地点了点头。
数学课一结束,有人恶作剧将女厕锁了的事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由于蓝馨解释的时候又特意影射了是班里的人搞的鬼。班主任一向精明,自然猜出了是谁做的,下午一大帮子的女生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训了一通,并写了检查。
由于杨末跟邱佳都不在,没人能证实蓝馨的话,那群人也不敢说出实情,所以跟先前的蓝馨一样,吃了个哑巴亏。
有仇必报,这就是蓝馨,一个让人不得不注意的女孩儿。
傍晚,邱佳被杨末送回了宿舍。回来时邱佳的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哭过不久。杨末的脸色很阴沉,身上的校服脏兮兮的,清晰可见残留着的口水和鼻涕印迹,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的。
邱佳得的是“压力性厌食症”,是前阵子考试压力太大,才生的病。
得知自己患厌食症的邱佳,顿时激动地揪着杨末的衣领大哭起来。责怪杨末老是刺激她,她才为了一个考试搞成这样,杨末得对她负责。当时杨末被邱佳吵得脑袋乱乱的,看邱佳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冲动答应了。直到送邱佳回宿舍,杨末才反应过来,后悔万分。
压力性厌食症,只要适当减压,很快就会好的。
因为杨末答应以后给她补课,邱佳心里放松了不少,回来后看上去开心了很多。
看她没什么大事,我跟蓝馨也松了一口气。
学校艺术节被安排在星期五晚上,为了庆祝艺术节,学校多给了半天假,也就是星期六上午的课不用上了。大家参加完艺术节,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回家。
星期四爸爸就将温馨接回去了。温馨他们班星期五整天都是外出写生课。爸爸想温馨反正一个人在学校,还不如让她星期五待在家里,这样省得他再来回送一次。
对于爸爸的决定,温馨并没有什么异议。晚上的艺术节,她似乎也没有想参加的兴趣。
邱佳跟初中同学约好星期五晚上聚餐。她跟杨末一放学就偷偷地先溜出了学校。学校虽规定每个同学都得参加完艺术节再回去,但并没有具体人员查岗,所以不想看就先回家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学校剧场门口还是没到时间就已经挤满了人。
我跟蓝馨约好在剧场门口碰面。下午她接到一个电话,情绪很激动,跟电话里的人争吵了很久,最后背着包,逃了下午的课出去了。走的时候,只说晚上回来,叫我在剧场门口先等她。
那个跟蓝馨打电话的人肯定不是莫西。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蓝馨,像被点燃的火药球,一下子就爆发了。
蓝馨虽然常跟人吵架,但都没有像这次一样那么激动。
打电话给她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她如此冲动?
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蓝馨出现。我感到有些不安,掏出手机打蓝馨的电话,电话一直在关机状态。
我开始担心蓝馨,但又不知道怎么联系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了莫西。
蓝馨可能跟莫西在一起。
我想给莫西打电话询问蓝馨的消息,可发现我根本没有他的号码。我站在门口握着手机干着急,洛景然的身影突然闯入了我的眼帘。
蓝馨曾经告诉我,莫西跟洛景然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看到洛景然的那一秒,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我正要冲到洛景然面前问他要莫西的电话号码,脚步却蓦地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挽着洛景然的手臂,看上去跟他很是亲昵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很漂亮,有着一头瀑布般的秀发,乌黑亮丽。风一吹,头发就好看地飘起。她和蓝馨一样长得很是娇小,站在洛景然的身边很是小鸟依人,雪白的毛衣衬得她更加清秀。
洛景然常穿着的校服已经换下,身上的黑色毛衣跟女孩儿身上的白色毛衣款式相同,黑白相配,很是和谐。
他们没有看见我,并着肩,从我身旁穿过。穿着校服的我在密集的人群中是那么的不起眼,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眼睛有点儿酸疼。
他说,温雅,你倔得不像一个女的。
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温雅。
他说,来不及了。
他说,温雅,我就是要让你一辈子欠着我,让你跟我一辈子纠缠不清。
他说,温雅,我真想揍你。
……
前方梧桐的落叶无声地飘落,夜晚的凉风吹起我校服的裙摆,卷走了我莫名流下的泪。我被人群挤进了剧场,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暗红色的幕布被高高拉起,在悲凉的音乐声中,灰姑娘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舞台上。
我盯着舞台的视线渐渐模糊。
在这段青涩的岁月里,谁又是谁的灰姑娘?
舞台上“灰姑娘”的悲伤、绝望、恐慌、无助以及喜悦不知不觉地将我吸引,我渐渐地沉入了这个美丽而又凄凉的故事中,走不出来。
我被舞台上“灰姑娘”的表演所震撼。当灯光打过来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顿时,我惊愕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扮演“灰姑娘”的人不是尚千羽,而是温馨!
我被自己的想法所震动,温馨跟尚千羽两人本就只有化不化妆的区别,她们的脸型本就极为相似,即使其他人认不出,但跟她生活了十年的我,还是一眼看出了在舞台上演灰姑娘的人就是温馨。
“灰姑娘”这个角色的特点是怯弱、胆小,而向来高傲自负的尚千羽绝对演不出那种感觉。
她是温馨,我肯定,舞台上的“灰姑娘”就是那个本该在家的温馨!
脑海里一个念头急速地闪过,我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温馨的出现,让我不得不意识到,她的病并没有好。不过最令我惊讶的不是这点,而是尚千羽去哪儿了?她怎么会让温馨顶替她上台?
一种恐慌朝我袭来,我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后台。在那里,我找到了正在补妆准备下一幕戏的温馨。
趁没人注意,我急忙跑到温馨的身边,拉着她换好的漂亮礼服,偷偷地问:“你把尚千羽怎么了?”
温馨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甩开我,提着裙摆离开,我激动地上前一把拉住她。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温馨,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把尚千羽怎么了?”我继续追问道。
温馨疯狂的样子我看过,我真不敢想象她对尚千羽做了什么,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什么装,我为什么要装?我本来就是尚千羽!”温馨冷漠地推开我道,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又回到了舞台上。
我怔愕地望着舞台上与王子翩翩起舞,光彩夺目的灰姑娘。难道真的是我神经紧绷产生的错觉,她真的是尚千羽,而不是温馨?
我脑子混沌地看完了整场戏,所有人员谢幕后,大家都忙着换衣服,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一旁呆愣的我。我看着挽着伊唯轩的“尚千羽”,那动作,那神情,跟以前见到的尚千羽完全一样,我头疼得厉害,实在分不清那人到底是谁了。
喧嚣过后,演员观众皆已退场,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后台,耳边依旧嗡嗡乱响着,许久才安静下来。
戏里戏外,到底谁才是灰姑娘?
当周围不再喧闹,当所有的嘈杂声都已退去,我终于听到了那一直被忽视的哽咽声。
我顺着声音走了过去,脚步停在了暗黄色的道具箱旁。
那微弱的哭声终于在我的耳边清晰起来,我强忍住内心的颤抖,手指哆嗦地拿下了挂在箱子上的铜锁,然后——
我看到了满眼泪痕的尚千羽。
真正的尚千羽!
她的衣服被剥得一干二净,四肢被绳索捆绑着,身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五颜六色的燕尾蝶遍布在她的身上,一朵巨大的玫瑰画在她的胸口,青色带刺的藤条蔓延她整具身躯。
我被眼前这副诡异唯美的人体画所震惊,手指颤抖地解开尚千羽身上的绳子,拿下她嘴里的布,然后随手拿了一件演出服将颤抖的她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尚千羽靠在我的怀里剧烈地发抖,我抱着她,整个人像掉进冰窖般,从头凉到脚。
我们就这么靠在一起,没有了怨恨,有的只是两颗同样被恐惧吞噬的心。
我这时才意识到,温馨的病从没好过,反而还比先前更为严重了。以前她从不伤人,而现在她竟然做出了如此恐怖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怀中那个被吓坏的女孩儿,因为再多好听的话也比不上一个安心的怀抱。
尚千羽全身颤抖得厉害,根本无法行走,她现在这样,我根本不能丢下她。毕竟把她害成这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姐姐温馨!
我扶着尚千羽走了好久才走到宿舍,因为担心她宿舍的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无奈之下,我只有先决定将她带到我们宿舍,把她身上那副诡异的画给清洗掉。
一路上我们没遇到人,尚千羽的身上穿着我找给她的戏服,走出来我才发现那戏服是灰姑娘的。
老天给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个灰姑娘跟着王子走了,又出现了另一个灰姑娘。
还好大宿舍大厅没有人,我动作迅速地将尚千羽带进了我们的小宿舍。尚千羽的情绪总算安定了下来,拿着我找给她的睡衣去洗澡。
我站在寝室里,听着混在水声中的哭泣声,心情很是沉重。
谁也想不到,从来都这么肆意妄为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无助可怜的一天。
我泡了杯热茶给尚千羽,她捧着茶杯缩在邱佳的床上,脑袋低垂着,看着杯子中的茶,没有喝。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儿尴尬,我们两个就这么坐在两张床上,各自捧着杯热茶,各自想着心事。
温馨假扮尚千羽跟伊唯轩离开后又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在十二点前回家?要是没有,爸爸妈妈发现她不见了又会怎么样?还有……
我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蓝馨空着的床上。
还有蓝馨,她又去了哪里?
“她说我抢了她的身份,所以她就要抢我的。她要做尚千羽,她要成为我!”尚千羽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眼睛朝我睁得大大的,满脸恐惧地说道。
感觉她还有话要说,我放下茶杯,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想抢她的玉佩,代替她成为阿诺的。我只是怕唯轩离开我,我只是怕唯轩不要我!我知道唯轩一直在找一块玉佩,他说他把玉佩给了阿诺,他要找阿诺。我不知道阿诺是谁,我只是怕唯轩丢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脸太好看,长得跟我太像了!她一出现,唯轩就朝我发火,我以为她是跟我抢唯轩的,所以我看到她脖子上的玉佩时才抢了过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尚千羽边说边哭着,满脸的无助。
有那么一秒,我以为眼前的人是温馨,素颜的尚千羽,如此楚楚可怜的尚千羽,跟温馨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我感到自己的脑袋疼得快要爆炸,太多的问题困扰着我,让我无所适从。
尚千羽的话让我对十年前伊家的事又重新好奇了起来。她说伊唯轩一直在找玉之坠,显然玉佩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当年的温馨呢?难道说明温馨当年对他很重要吗?既然是的话,那温馨又怎么会被丢弃在孤儿院呢?
为了不让温馨这么一直病下去,我决心一定要将当年的事情弄个清楚。
尚千羽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情绪有点儿低迷。
看她好多了,我也退回床上准备睡觉,原本想打电话回家询问一下温馨是否在家,可是害怕爸爸妈妈多想,还是作罢了,反正如果温馨有事,他们肯定会打我电话的。这样想着,我准备先睡觉,明天早起再回家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接近破晓的时候,我床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夜未归的蓝馨。
电话里的蓝馨泣不成声,我隐约从她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明白发生了什么。
尚千羽被我的电话给惊醒了,我急着要去找蓝馨,却又顾及到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矛盾,她让我别担心她,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心里被蓝馨的事牵扯着,我让尚千羽待在宿舍等我回来,意识到她身上没钱,又留了些钱让她去食堂买吃的,并将平时买的零食给了她,以防她饿。
顾不得想今天到底要不要回家,我一头栽进了蓝馨电话里说的那个宾馆。
在布置单调的房间里,我看到了蜷缩在床上双眼无神的蓝馨。
雪白的床单上那抹艳丽的殷红刺痛了我,我鼓足了勇气朝蓝馨走了过去,将这个受伤的女孩儿紧紧地抱住。
“我不怪他。”蓝馨说,“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我没有说话,无声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眼泪慢慢润湿我的肩膀。
蓝馨跟我说,她昨天情绪激动地跑出去后,就打电话给了莫西,两个人疯玩了一下午,最后莫西带她去喝酒。
她喝醉了。
之后的事在莫西看来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而对于蓝馨来说,却是一时难以承受的打击。
她,只有十六岁。
蓝馨哭了一阵子后安静了下来,然后,她又给我讲了个故事。
有个小女孩儿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爸爸是有名的富商,既帅又有钱,让一大堆人伺候她,但就是自己不肯抱她。
随着她长大,她才渐渐明白,爸爸根本不喜欢她。因为她害死了爸爸最心爱的女人,她贤惠又漂亮的妈妈。
她妈妈因为生她难产而死,所以爸爸不喜欢看到她,把她丢给一帮仆人照顾。
十二岁生日的那年,在她绝食的威胁下,她爸爸终于愿意回国陪她过生日。那时的她,已经出落得很标致,隐约能看出她妈妈的影子。
那天,她爸爸喝醉了,发了疯地吻住了她。
她的爸爸依旧帅气,但那是她的爸爸啊!
她用小小的胳膊要推开那个男人,哭着喊他“爸爸”,而他却像头疯了的野兽般,向她咆哮,说他不是她的爸爸,然后甩手离开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不久,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接她,对她说,他是她的爸爸,他叫蓝啸天。
她依旧过着被一大堆仆人照顾的生活,她的爸爸依旧没时间看她,因为他要忙生意。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她换了一个爸爸。
她渐渐忘记了在另一座豪宅里的所有事情,却唯独记住了那个十二岁的吻和那个男人咆哮时眼角狰狞的伤疤。
那时,她明白了蓝啸天也有心灵创伤:他最爱的女人背叛了他,并为了生别人的孩子死了。
所以,他不愿看她。
几年后,那个女孩儿遇上了一个男生,那男生跟那个男人一样,帅气的脸上也有道难看的疤。
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落在唇上的吻。
她想,她就这么爱上了,爱上了跟那个男人相似的男生。
那天,她爸爸打电话过来,说那个男人出车祸死了。她爸爸疯狂地大笑起来,说这个男人总算死了。她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崩裂了,她与爸爸争吵了起来,她不允许爸爸侮辱那个男人。
那天,她又想起了那个扰乱她心跳的吻,她感觉自己窒息得快要死了。
她去找了跟那个男人相似的男生,因为那个男生可以让她快乐。因为她爱他,她也分不清那个他,是眼前的男生,还是那个烙印在她十二岁心上的男人。
男生身边有太多的女孩儿,她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男生对她跟对其他女孩儿子一样。那事儿对男生这种人来说很平常,他却并不知道,她其实跟那些女孩儿子不一样,她是第一次。
她说她不后悔,可是她真的很心痛,因为,男生并不爱任何人,他只爱自由。
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儿,就是蓝馨。
这是我第一次听蓝馨讲她家里的事,我听得心酸得发苦。
她播种在十二岁那年的爱,十六岁那年发了芽,却开出一朵永远无法结果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