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次日本人的轰炸机在重庆轰炸了整整十个小时,重庆的老百姓躲在防空洞里,因为窒息死了近万人,当时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只是最后不了了之。”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早在三九年和四零年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窒息事件,只是当时都被上面给压下来了。报纸上报道说是人数超过防空洞的承载能力,还把责任归结在日本人的连续轰炸上面,其实真正害死这些人的,不是日本人,而是党内的那帮蛀虫。”方正夫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狰狞表情,那是恨到了极点的愤怒。
“义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文忠一脸惊讶的问道。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国民党在刚建立的时候,在中山先生还在的时候,党内都还是一片清明,可是到了后来,那些掌握了权力的人,尝到了权力给他们带来的甜头,就开始腐化起来。你知道抗战的时候,他们那些人往海外转移了多少财产吗?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说,个人资产在海外银行有一个亿的,至少有一千多人。那些农民子弟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却在后方喝着洋酒和美女们跳着交谊舞,如果让你看到那一幕,你就会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愤怒。”方正夫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愤怒起来。
“义父,这些事情我也听人说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杨文忠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奇怪,不是在说重庆防空洞惨案的事儿吗?怎么扯到高官转移财产上了?
“重庆的防空隧道事件,其实也是这帮蛀虫造成的,他们通过手段,让自己的亲戚承包了这些防空洞建造工程,在建造的过程中偷工减料,根本就没有按照设计图纸制造通风设施,那些通风设施根本就是掩人耳目。后来调查团在调查防空隧道的的时候,发现很多通气孔都是不能用的,有些只是装了个风扇上去,根本就没有修建通风管道。你说,那些死去的同胞,是不是这帮蛀虫给害死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杨文忠惊讶道,虽然他一直在一线工作,但是他自认为对党内的一些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方正夫所说的一切,根本就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这些事情后来都被高层给压了下去,因为如果真的让媒体公布真相,会引起民众大规模抗议的,为了安定,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我的一个老朋友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惨案发生的时候,他儿子跟女朋友一起在街上逛街,日本轰炸机来的时候,他和他女朋友跟着人群一起进了防空洞,死的时候,因为窒息,浑身蓝黑色,衣服全都扯烂了,身上全都是自己抓的挠痕。那种惨状,你看过一次就不想再看第二次。后来我们几个人联名写了请愿书,要求惩治那些承建防空隧道的高官亲属,结果被对方给知道了,我那个朋友从此杳无音讯,人间蒸发了。我的运气好一点,因为给党国立了很多功劳,戴局长对我很看重,就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不过我也因此跟对方结下了梁子,他们总想把我给除掉,以免有一天这件事情败露出来。”方正夫虽然努力想要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下来,可是他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声音中的那丝丝恨意。
“义父,想要对付您的,是局里的高层?如果不是戴局长去年死了,恐怕他们也不敢像现在这样公然对付您。哎,戴局长为什么就会飞机失事了呢?他要是还活着就好了。”杨文忠说道,他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故事,方正夫与高层结仇竟然是因为揭发高层的腐败。
“你以为戴局长还活着,我的日子就会好过吗?高层之间的关系,是盘根错节的,戴局长活着的时候,他下面的有些人也不是他能够轻易动的,关系网关系网,不纵横纠结在一起,那还叫关系网吗?”方正夫摇头道。
“哎,怎么会这样。”杨文忠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长久以来,他一直跟着方正夫做一线工作,从来不理会党内的这些争斗,更不关心高层之间的权力角逐,他原本以为,党内的大部分人都像他和方正夫一样,是在兢兢业业的为党国的事业做事,周子善这种无耻之徒只是少数,现在看来,像方正夫和自己这样真正为党国做事的人才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周子善之流。这一事实,让他如何不觉得心痛?
“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也不用去担心,只要有我在,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行。我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党国事业,有那么多的功劳在,他们这些人就算想要动我,也要掂量掂量才行。不过,我不能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就像这次审查斩首计划的事情,他们恨不得拿这件事直接把我从保密局踢出去。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交代你,千万不要跟周子善正面起冲突,那只会给他们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方正夫说道。
“义父,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给您惹麻烦了。”杨文忠终于明白了方正夫的隐忍和苦衷,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因为发脾气给义父惹来麻烦。
“好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审查特务的事情,周子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我们也没办法改变了。等到他闹腾完这段时间,多给那几个受刑的兄弟一些补偿就行了。”方正夫说道。
“好,那我回去休息了,义父你也早点休息。”
“恩,我知道了。”
杨文忠走了,方正夫坐在椅子上看着灯光出神,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当年防空隧道惨案的现场,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惨不忍睹的死状,不时的在他眼前浮现——当一个政党的内部开始腐化堕落时,当他们不再把人民的生命当回事的时候,这个政党的政治生命也将开始走向衰败。
正义者总是得不到高额的物质回报,除非是在童话故事里。当方正夫在回想当年的惨案之时,投机者周子善也正在自己的住所,回忆着今天他在审讯时看到的惨状——不过,这些特务的惨状根本就不会触动他的心灵,他在想如何能够让这些人更惨一点,让他们赶紧招供。
金三的刑讯手段在他看来已经是很高超了,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些特务也没有人招供——事实上,他们也没办法招供,都不是共产党卧底,想要招供还要编故事出来。这让周子善有些着急,他想要尽快的得到口供,就必须想出更好的办法。
想来想去,他决定再次打电话给高同江,向他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同江,是我,周子善。我按照你说的方法试了,可是还是没有人招供啊?你说该怎么办?”周子善对着电话那一端急切的问道。
“子善,你别着急,把整个情况详细的给我讲一遍,我帮你出出主意。”高同江很乐意借这个机会跟周子善再次拉近关系,好借助他的关系朝上走一步。
“是这样的,我这边找了一个懂得刑讯的高手,叫做金三,今天是他执行刑讯的……”周子善在电话里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都给高同江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我看那几个特务,差不多都到极限了,可是他们就是不肯招供。”
高同江思索了片刻会后说道:“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中间没有共产党,他们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招供了就会死,所以一直强撑着。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个隐藏在他们中间的共产党,是个十足的硬骨头,你的这些刑罚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没有真正的击垮他。”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有点冒险。我建议你把这几个特务关在同一件牢房里,不要放看守在附近,让他们能够互相说话聊天。”
“把他们关在一起?这不大好吧?不是一直怕他们串供吗?这样把他们关在一起,不是刚好给了他们机会?”周子善奇怪道。
“就是要让他们在一起串供。人是很奇怪的一种动物,有时候遭受再大的痛苦,只要憋着一股劲儿,就能扛过去,可是只要把这股劲儿泄了,就会再也扛不住。我让你把他们关在一起,就是要让他们在一起互相诉苦,击垮他们的意志。只要有人扛不住了,自然会招供,到时候你再引导一下,让他的供词按照你的意思来,保密局的大权,还不是你唾手可得之物?”高同江在电话的那头笑了起来。
“这样真的可以吗?”周子善还是有点不大相信。
“相信我吧,绝对没错。我在监狱干了那么久,整天跟这些犯人打交道,怎么击垮他们的心理防线,我比你清楚得多。再说了,就算你把他们关在一起,没有什么结果,最坏不还是这样?人吧,其实最怕的不是死,是等死。你把人关在一起,一个个提审他们,那些知道自己要受审的,恐怕要比真正上刑的还害怕。这些事儿,你不太清楚,不过我在监狱可是见多了。”高同江不愧是在监狱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对人性和心理把握的十分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