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难道说他不见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他真的以为我喜欢毅王吗？
心怡突然觉得自己知道原因，她想要逃离这里，想要见他，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想要告诉他，她庄心怡从没有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动心！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要是走了，对玄廷来说——
坐在裕王妃身边，心怡望着玄廷，他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她赶紧转过头装作看戏，他无声地笑了。裕王妃和安泰公主都看见了这一幕，在她们看来，这情景和眉目传情、秋波暗送就是一个意思。
难道说他们早就心意相通？
安泰公主轻轻摇着美人扇，嘴角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再说明若兮，自心怡和玄廷离开后，她就去了宫里。
明玄钰正在教练场射箭，明若兮一路找过去，见哥哥正在专心致志的拉弓放箭，方信在一旁陪着。就在方信给皇上呈箭的那会儿，看见了往这边直奔而来的和顺公主。
“皇上，和顺公主殿下来了！”方信道。
“她怎么来了？”明玄钰只这么说了句，却没有回头，继续拉弓射箭。
“皇兄，皇兄——”明若兮喊着。
明玄钰射出一箭，把弓交给方信，从他手中接过干巾擦汗，问道：“是不是谁又把你得罪了？”
明若兮双手叉腰站在哥哥面前，满脸怒火地盯着他。
明玄钰莞尔道：“谁把你气成了这个样子？不想活了吧？”
“哥哥，你说，庄心怡到底是怎么回事？”明若兮也不管周围到底有多少人，便直接喊了出来。
她这么一句，叫在场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你们究竟是如何教养公主的？”明玄钰大怒，郁华宫所有跟来的人全都跪在地上，明若兮的奶妈李妈妈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明玄钰道。
明若兮从来都没被哥哥这么训斥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明玄钰却根本不安慰她，反而说道：“朕可以容许她留在你身边，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还想怎样？若兮，你最好乖乖地在郁华宫待着读书，要是再敢这样胡闹，朕就让庄心怡下狱，叫她好好反思反思！”
明若兮痛哭不止，不擦眼泪，却拽着哥哥的衣襟，不停地问：“哥哥，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不停地抽泣、哽咽。
“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把公主带回去！”明玄钰对李妈妈道，李妈妈赶紧起身，拉着公主就走。
明若兮边走边哭，眼泪鼻涕一大把。
方信抬眼看了皇上一眼，他的眼中闪过那深深的痛楚。
他把手伸给方信，方信赶紧又把弓呈给他，接着就是箭。
一箭又一箭，以极快的速度射向靶心。
他不停地射，一刻不停。
没法见她，没法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他只能这样发泄心中的怒火。
十月初二日从郁华宫回来之后，他就接到太皇太后的旨意，要他第二天去西苑。他不知道是什么事，天一亮就赶了过去。谁知，太皇太后跟他说的正是心怡的事。
祖孙俩坐在亭中下棋，只有洪尚宫在一旁侍候。
“玄钰，你昨天去郁华宫召幸了庄心怡，是不是？”奶奶突然提到这件事。
他知道郁华宫有奶奶的眼线，自己那点事，一定是瞒不过她的，便承认了。
“孙儿想找机会让她回宫！”
“你是对她动心了，是吗？”奶奶落下子，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右手在棋盒里挑着棋子，道：“一颗棋子有一颗的用处，用完了，就可以丢掉了，留下来只会是祸患。”
奶奶的意思，他明白。
毕竟，心怡和奶奶没有关系，不像兰珍是奶奶派过来的，兰珍一死，奶奶当然会心有异样。
“好像玄廷挺喜欢那丫头的，倒不如——”奶奶还没说完，他就站起身。
太皇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不高兴了，便微笑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钰儿？你就不怕有人利用你对那丫头的情意来制衡你吗？”
他坐下，取出一颗棋子。
“奶奶，孙儿，孙儿也是一个人！”沉默良久之后，他说出这句话。
太皇太后手中的棋子掉落在地上，洪尚宫赶紧为她捡起来。
“孙儿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他抬头一看，奶奶已经将那颗棋子大力地按在棋盘上。
“玄钰，你记住，皇帝，不是人！”太皇太后放缓了语气，说道。
“奶奶——”
“身为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人制衡，会失败。而，皇帝，绝对不能受任何人的制衡，所以，皇帝就不能是人！”太皇太后神情淡然，一字一句说着，“皇帝是天子，天的儿子！天是无情的，天子，当然也要无情！”
明玄钰垂下手。
“你唯一能爱的，就是你的江山，你的皇位！那些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太皇太后停顿了一会，又说道，“钰儿，难道你想成为像你父皇那样丢了皇位、丢了性命的皇帝吗？”
明玄钰摇头。
“这就对了！”奶奶落下棋子，道，“每个棋子都有她发挥作用的位置和时刻，那个丫头，”奶奶想了一会，说道：“那丫头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用，让她嫁给玄廷，不是很好吗？”
她看着明玄钰，他陷入了沉思，陷入了矛盾。
“眼下，你想要削弱杨德章手中的军队，就得依靠你的那些外戚！”奶奶说道，“甄仲岩虽然投了过来，可是你要知道，那帮人从来都是随风倒的。如果你不给他们好处，他们是不会彻底支持你的。”
明玄钰点头：“这个，孙儿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得做出来给他们看！”太皇太后道，“该怎么做才能拉拢外戚，你明白吧！”
他重重点头，可是，藏在袖筒中的那只手攥紧了。
“那就好！奶奶找你过来，就说这件事。你把后宫的事料理好，奶奶这边也会想办法。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可别因为儿女情长，让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因此，庄心怡嘛，玄廷若是喜欢，就给他好了！”奶奶说道。
“奶奶放心，孙儿全都记下了！”他答应了奶奶的要求。
“庄心怡，你不能再见她！”奶奶最后说了这一句。
从西苑回来，他专门到了郁华宫外面，骑在马上望着那巍峨的宫殿。
那一道道门，彻底将她从自己的身边隔开。
“皇上，要不要臣进去通报？”方信问。
明玄钰摆摆手，长叹一声，调转马头，朝着皇宫而去。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频繁召幸奶奶指明的那些妃子。
拉拢外戚，重夺皇权，她是他的棋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
这万里江山，究竟是否真的就是他真心想要的？
可是，不管他内心如何矛盾，如何没有答案，他早就无路可逃。因为他很清楚，身为皇帝，一旦彻底放弃皇权，那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而他，还想要好好活下去！
为了自己的生命，他还是把奶奶的嘱托主动化成了自己的意愿，将自己也交给了皇权。
每每见了那些千娇百媚的妃子，他的心中就是无法抑制的酸涩。
他无法忘记那一天在暮云阁的缱绻缠绵，无法忘记她动情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声呼喊。
爱上她了吗？还是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现在也搞不清楚。
可是，唯有将身边的女人想象成她的模样，他才能继续****，这一点，他却是很清楚。
他知道玄廷每天都会去见她，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去过哪里。每一次听到这些的时候，他竟会感觉到心痛，甚至还有一次吐血的经历。张德和方信等人都很担心，太医郑元白虽然一直在努力用药化解皇帝体内的毒，可是因为不清楚所中毒药的成分和下毒的人，这些年下来，情况并没有本质的改观。
跟随皇上多年，他的心思，张德和方信怎么会不清楚？可是，他们每每提到心怡，都会被皇上重重斥责，几次之后，便不再提了。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把她嫁给玄廷，让她成为自己弟弟的妻子？
或许，只有忘记她，只有忘记她，才能将这一切的矛盾和苦闷全都抛开。因为，在认识她以前，自己从来都没有过这些想法。在那之前，虽然日子很苦，自己的意志从未动摇。都怪她，都怪那个笨蛋庄心怡，要不是她出现，自己的心怎么会这么乱？
正是这么下了决心，他才会平生第一次训斥自己的妹妹！
可是，若兮的到来，让他尚未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没想到，没想到庄心怡那笨蛋真的和玄廷去了，那个笨蛋！
箭一支支“嗖嗖”飞出去，从这箭上，方信也看出了皇上的心乱了。
就在方信胡思乱想之时，就听皇上说了句“过两天，把她接进来。”方信以为自己听错了，讶异地望着皇上。
“你去和叶翊譞那边安排一下，用若兮的名义送她进来！”明玄钰接着说，方信这才听清楚了。
“是，微臣这就去办！”方信躬身道。
“嗯，”明玄钰放下弓，“对外就这么说，‘公主念庄心怡侍君辛劳，恳请皇上法外开恩’如此这般就好。以若兮的名义，让叶翊譞写个奏表，朕准了之后就让她进来。”
方信领命。
“一切还是和过去一样，让她留在乾清宫！”明玄钰道，“不过，你记住，一定要叶翊譞叮嘱若兮，千万不要穿帮了！不管是对谁，口径都要一致，否则，不管是之前那件事，还是她的命，就都悬了！”
方信领命，却又问道：“那老佛爷那边呢？”
明玄钰思考着，搭箭拉弓，“嗖”的一声，又是一箭正中红心。
“一样！”他说道，便放下弓，望着插满红心的箭支，露出得意的笑容。
“朕，既要当皇帝，还要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