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迅还是如愿以偿的上了希望号,成为了一名新兵。但他的动机又让我豁然开朗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移民政策,仍是采取哄骗和诱拐的方式,或者是裹挟那些过不下日子的百姓。虽然最终他们都认同,来到这里比在老家好,但这种手段,对于我们自己来说,也势必要带去更多的麻烦。
但如果要是有这边的老移民去说服,或者只是去散播一下这个消息,那我们移民的工作,势必会轻松很多。不说别的,就凭老移民和他们的亲友关系,那些百姓们就会更加容易接受一些,也少了我们说服的工作。而且,因为他们在这边有熟人的关系,他们来到新的地方,也自然更加容易融入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也会有一个漏洞就是,在我们的监控没有达到之前,容易把我们的底细走漏出去,或者让清政府明白我们的动机,对于以后大规模的移民就不易了。因为目前的移民,估计清廷那边还简单的当作走南洋了,他们要是知道了我们是在计划着上百万人的大搬迁,那他们要是派兵过来,再有他们的外国友邦从中帮助,就算我们有火器,只怕也抵挡不了多久。
但张春宝和宋奕迅的一席对话,却无疑提醒了我。
“既然来到了军中,就好好干,不要再三心二意的,不是你宝哥我说你,你这么好的身手,不在军中拼,做个农夫,太委屈你了,你爹终于肯放你了?不要担心,有你宝哥我在,只要你努力,一定会保你一个大前程的。你女人那里,也不要太担心,接上了她,成亲的那天,记得叫上你宝哥一声,宝哥我只要有空,一定人到情到。”
“宝哥,你太客气了,再说了,还不知道人家还是不是住在那里呢。就算在,也不知道人家嫁人没嫁人。几年了,人家说不定见不到我的人,早嫁了别人了。”
“小迅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不是我说你,既然来了,就不要只往坏处想,说不定人家正在等着你去接她呢。别想多了。你放心,你宝哥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兑现。”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的可靠性,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偷偷瞄了我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怕告诉你,总督大人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姐夫了,你说我说的话,能不管用么?”
“大哥什么时候有个姐姐了?”小宋吃惊地望着张春宝。
“不是你说的那样,你知道我们这回是去干什么么,是接总督的七夫人回来,七夫人是谁你不知道,那小敏你总该知道吗?那是小敏的亲姐姐。只要接回了七夫人,有她主持,小敏才肯答应嫁给我。”张春宝掩饰不住激动地说。
这个张春宝,简直太过份了,还没有和我做连襟呢,这就想滥用私权了,我得提点提点他。我轻咳一声,缓缓踱过去:“张春宝,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张春宝脸色马上就变了。“我在给新兵作思想教育工作呢。”
“关心新兵是没有错的。”我语气和缓下来,和颜望色的打量宋奕迅一眼,“好好干,不要听张春宝的,你放心,只要你立了功,我是不会亏待大家的。还有,张春宝,你可是一个军官了,老子警告你,该说不该说的,你该得有点分寸,不要有事没事和别人乱说。公归公,私归私,你要是犯了错误,老子一样处分你。”
“总督,不会的,我张春宝就是喜欢吹吹牛,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张春宝看到我只是吓吓他,没有真处分他的意思,继续又变成那副油滑的嘴脸了。
按照我们最初的设想,我们打算直接行船到南京城外,半路放下宋奕迅,让他办好自己的私事,然后再到南京城外和我们会合就是了。这个时候的满清,正在同反清力量以及农民起义军作着殊死博杀,没有精力来顾得上自己的海防。
其实,不只这个时候,哪怕终大清一朝,对于海防根本不太重视,所以,拥有再次经过加固改良后的希望号,我们可以畅通无阻的在长江中翱游。
但是,我们甫一进入长江口,就感觉到了不对。
长江口上,明显的比以往的船只少了很多,空气中,隐隐有一些萧杀的气氛。甚至还有几条小船打算靠近我们,想要一探究竟,但它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轻易的就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进入长江之后,愈加感到气氛的沉闷,不只江上行船稀少,就是岸边的人们,都似乎行色匆匆的,我隐隐感到,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决定,还是改变原定的计划,就近找个地方靠岸,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宋奕迅以前的家在长江边上,临近镇江的一个小渔庄里,这里离南京还有百来里地,不算远,也不算近,暂时看,还是安全。
宋奕迅家的小村庄子离江边不远,倒是好找,希望号很轻易的就在不远的地方靠了岸。
宋奕迅本想自己一个人先去看看的,想了想,我还是决定下船去看看。张春宝不放心,亲自带了一个班的人手陪同。
若说在广州城,我是经历了这个时代的第一场战争,南京城让我见识了这个时代的城市繁荣的话,那么,如今这个小渔村却让我见识了这个时代的底层人民的生活,只是,这种生活有些太悲催,太破旧。
路过一处早已倒塌的土房子时,宋奕迅指着淡淡地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不悲亦不喜,似乎这个曾经承载过他的苦痛的童年的地方,已经唤不起他什么美好的回忆了。都说有家人的地方才有家,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人了,自然也没有让他牵挂的东西了。
宋奕迅突然想起要去自己母亲的坟头看看。我们只好在路边等着。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等了很久,才看到有些老眼昏花的老婆子经过,我们本来不想打扰人家的,怕我们吓着人家,可实在等不到人了,只好拦住了这位婆婆,和气的问:“老婆婆,请问了,怎么都见不到人了?”
“兵祸,都是兵祸啊,”老婆婆无奈的摇着头,口齿都有些不清,很显然,又是一个失孤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年轻人哪,你是外乡来的?”老婆立即听出了我们的口音,急急的道,“快走吧,要是让官兵知道了,不管你是不是间细,都会把你抓起来的。”
“谢谢婆婆了,我们这便离开的。”我感激的道,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对这位婆婆的善意的感激之情,从包里胡乱的摸出了几块红薯干,那是我们当作干粮用的,也不知道婆婆能不能咬动,一古脑儿都塞在了老婆婆了手上,“婆婆,这里有些吃的,我们反正马上就要走,也用不上了,给你老人家留着。”
“这个?”老婆婆犹豫了一下,但显然食物的诱惑更大,探出一只枯瘦的老手,颤微微的接过薯干,费力的咬了几口,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可是马上又神伤道,“吃倒是好吃的东西,要是乖孙子还在,肯定会喜欢的。”
“老婆婆的孙子呢?”我有些不忍的问道。
“没了,都没了,如今这一家子,就只剩下我这一个老婆子了。”老婆婆淡淡地说,也或许是,巨大的悲痛,已经让她忘记了伤感了。“年轻人,快走吧,我老太婆不怕死了,你们还年轻,千万不要让官兵抓住了。他们,唉,不是人来的。”
“老人家,那官府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我仍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
“唉,听说是大明的水师入了江了,官兵怕有间谍混入,这不,沿岸都派了不少人在巡查,年轻人不知道你是从水路还是从旱路来的。没被抓住,已经是大幸了。快走吧,被官兵抓住,可不是好玩的。”老太婆继续催促道。
“大人,要不我们把婆婆也带过去吧,她一个人在这边,也没有人照顾她的。”我的新跟班刘长顺,嗫嚅道。因为老婆婆根本不符合我们移民的任何一条,所以,他的底气也不是很足。
看着这个善良的老婆婆,我似乎看到了无数受苦难的母亲,他们孤苦无依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连个孩子都没有,看不到任何希望,也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记得有一天我和网友聊天的时候,偶发感慨道,这个世界上,我们不欠谁的,谁也不欠谁的。然后又发感慨道,真要说这世界亏欠的话,我们永远亏欠我们父母的,但我的孩子亏我们的。
立即有人反驳道,你的孩子不欠你的。一时间,让我感到那些人的整个价值观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养老防老,这在中华文明最基本的理念,都受到了怀念,把自己当作了孩子的负担,由此类推,他们也把自己的父母当做了自己的负累了?那一刻,我感到了莫名的愤怒,直接把这些人拉黑,再不做朋友了。
作为一个父亲,从内心来讲,我们不希望以后成为孩子的负担。但是,当我们老去的时候,我们不可避免的要成为他们的负担,这是生物本来的规律。当我们那时候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时候,也只有他们有义务照顾我们的老年,可那群还自认为精英和白领的人,却认为自己会成为孩子的负累,那么,他们是不是想表达,他们的父母已经拖累他们了。
就算我们的老年,会拖累孩子的发展,但这也是他们必须承担的义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人性的天性。硬生生的想要把孩子的义务剔除,他们以为这是为孩子好,却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害自己的孩子。因为到那时候,他们会发现,他们的孩子连起码的人格都不具备,因为他们都不曾经承担他们作为人子所必须承担的义务。
那一刻,我有欲哭无泪的感觉,世人的无耻,已经到了这种没底限的程度了吗?我倒想拭目以待,那些不要承担赡养父母的孩子,他们不但经济上不负担,情感上亦不需要关心父母的宽松环境,将让他们发展成为怎样的大才大能。我拭目以待。
所以,当我看到这位老婆婆的时候,我很自然的想到那一个个被那种儿子抛弃,连情感都没有寄托的老人,所以,当刘长顺说出这话后,我立即脱口而出道:“老婆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你愿意跟我走吗,让我们负责照顾您的老年。”
“六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六爷爷呢,还有小杰呢,还有三叔呢,他们呢,在哪里。”老婆婆还来不及回复,就听到宋奕迅急急的跑过来。
“你是?小迅子?”老婆婆支起耳朵,努力的辩认着,终于,她听出来了宋奕迅的声音,声音立即哽咽起来,“没了,他们都没了,只剩下我老婆子一个人了,小迅子,你爹呢,她怎么样了?”
突然,老婆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地说:“小迅子,快,快,玉娥被人抢去了,你赶快去救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