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顷,李过来到李自成的身边,微微颔首道:“大人,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弟兄们并无争议。”
“那就好!”李自成身形不动,他知道,这些婢女一旦瓜分完毕,士兵们定然等不及了,都是军汉,也不需要特别的仪式,此刻恐怕随便找间房子,就当新房了,大土司府房屋众多,每人一间新房,应该不成问题。
“大人,这些女人……他们反正就要进水果楼了……”李过贴着李自成的耳朵,小声道。
“这些女人……兄弟们今日表现不错,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这样吧,我今日给他们每人发放一张战功月票,”李自成见李过猴急的样子,笑道:“但是必须安排好值夜的兄弟,若是出了问题,别说以后水果楼没有你们的位置,还会重重受罚!”
“属下明白,属下必会安排士兵值守之事,准保不会误事。”李过待要给女人们分配房间,却被李自成拦住,“等等!”
李自成将目光投向宋氏,她似乎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二小姐被陈久带走了,却是没有多少悲伤,此刻正双目内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夫人,你们既然要进入教坊司,今日便是开始,准备一下,我会安排你们进入各自的寝房,晚上可是要辛苦你们了。”
“大人,”宋氏抬起失神的目光,“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进入教坊司吗?”
“当然,她们都是犯官家眷,至于婢女们,我已经开恩,将他们嫁与士兵了,也算给了她们一条出路,你们这些犯官亲属,本大人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便是夫人,也是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大人,”宋氏忽地向前一跪,匍匐在李自成面前,“犯妇年岁大了,任凭大人处置,犯妇只求大人开恩,收下犯妇的蝶儿。”
“蝶儿?”李自成一愣,“蝶儿是谁?”见宋氏正握住一个小姐的手,方才明白是她女儿。
蝶儿不过十三四岁,头上除了一根钗头凤,便是大量野花,脸蛋儿偏嫩,比附近的百姓要白皙一些,此时羞得伏在她娘怀中,看不出身段。
“大人,蝶儿乃是知家温暖之人,大人要是收下蝶儿,犯妇……犯妇会送上一份嫁妆。”
“嫁妆?什么嫁妆?”李自成笑道,“难道宋夫人还有什么家产瞒着我吗?”
“大人,”宋氏迟疑片刻,猛地站起身,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犯妇能和大人单独说句话吗?”
“大胆!”何小米大喝一声,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宋氏吓得一哆嗦,身形后缀,借助三小姐的身子,方才勉强稳住。
“小米,先退下,小心吓着夫人,”李自成笑着道,又看向一边的李过,“双喜先将她们带下去,好生安置。”
“是,大人。”李过咧着嘴,将其余的女人一个个带到隔壁,开始分配晚间休息的寝房了。
“宋夫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室内只剩下李自成与宋氏母女,李自成倒不担心宋氏成为刺客,就是杀了自己,她们也绝不会逃出士兵的惩罚。
“大人……大人要是收下蝶儿为奴为婢,犯妇……犯妇会交出大土司府所有的佃户名册。”宋氏心中没底,说完之后,低垂着头,像是等待判决的刑事犯。
“我们已经开始登记人口了,这些名册最多只能做些参考,”李自成看宋氏的神情,知道她一定还隐瞒着什么,进一步逼迫道:“宋夫人,一份这样不值钱的名册,就让本大人担着莫大的干系,救下三小姐,夫人这是太不拿三小姐的幸福和性命当回事了吧?”
“你……”宋氏如水般清澈的眸子狠狠瞪着李自成,遇上李自成佛光般能容万物的目光,却是很快败下阵来。
“娘,我们不求他,大不了女儿……”三小姐偷偷从她娘怀中探出螓首,看了眼李自成,正遇上李自成的目光,吓得浑身一颤,赶紧缩回去,鸵鸟般将螓首重新埋进她娘的胸口。
宋氏在三小姐的后背上抚了抚,让她安心,又整理下自己的心思,方道:“大人,大土司……大土司在世之时,曾经劫过一个西域商人的道,得到十支噜嘧铳,一直埋在虎头山,”见李自成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道:“与噜嘧铳埋在一起的,还有五百两黄金。”
“噜嘧铳?黄金?”李自成这才有些醒悟过来,不禁大感奇怪,西域与大明之间,河西走廊不是捷径吗?遂问道:“西域商人来大明,怎会走到虎头山?”
“大土司乃是在湟水岸边遇上西域商人的,他们来大明,乃是走祁连山南。”
李自成这才想起,如今河西走廊尚在大明的掌控之下,但河西之外,强敌环立,大明根本无力驱逐,便闭了嘉峪关自守,遂绝了这条最为便利的商道,西域商人为了暴利,只能另行开辟通道。
“他们走山南,可是沿着西海、湟水南下?”
“这个……犯妇委实不知,”宋氏见李自成对噜嘧铳、黄金不感兴趣,却是查问起道路,心中打起拨浪鼓,不知道她的如意打算,能否为女儿留下一条明光大路。
“奥,”李自成略一思索,道:“噜嘧铳、黄金的埋藏之所,夫人可知道?”
“埋藏图在这儿,”宋氏从左侧袖口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大土司准备最近几天与蒙古的麦力干老爷交换些战马,所以,犯妇将它带在身上。”
“麦力干?”这又是哪个蒙古部落的头人,李自成不知道,接过纸张,回身交给何小米,“立即带领兄弟们,连夜将噜嘧铳与黄金挖出来。”
宋氏见李自成立即着人去取噜嘧铳与黄金,心中稍定,脸上也是轻松了许多,“大人,你接受了嫁妆,那犯妇的蝶儿……”
“夫人,你就这么相信本大人?”李自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宋氏,她虽然年过三旬,因为保养得极好,脸上的皮肤依然嫩滑,与二小姐、三小姐在一起,完全像是姐姐,而她的双目深邃许多,脸蛋也饱满些,更有一种亲和力,“要是本大人收了嫁妆,却是转眼不认人,夫人该当如何?”
“不会,”宋氏轻轻摇头,深邃的目光在李自成面上扫了一轮,“大人年纪轻轻,却有一种超然的气度,又身居高位,犯妇信得过,从蝉儿的身上,从大人给陈久这个败类银子的时候,犯妇就看出来了,”脸上隐隐现出一股笑意,“别说蝶儿现在是犯官的眷属,就是大土司尚在,嫁与大人,也不辱没了我家蝶儿。”
李自成估计蝉儿是二小姐的名字,他将蝉儿配给陈久,完全是为了笼络,要归化土人,自然得要树立陈久这种典型,由他现身说话,比大刀战马有效得多,也容易收复土人的心。
他心中暗叫惭愧,口中却道:“夫人过奖,蝶儿小姐也很惹人喜欢,若是我早些见到,说不定向大吐司求婚也说不定。”
“大人高抬蝶儿了,”到了此刻,宋氏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回胸腔,“大人,夜色已深……不知……”
“我今晚便在此处息息,夫人先收拾收拾,我还要去各处巡视一番,稍后便回。”何小米去了虎头山,李自成只得带着亲兵小旗官任二喜、雷万军去庄中查探一番。
宋氏报以感激的一笑,既然蝶儿要嫁李自成,今晚必是要圆房的,蝶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要交代一番,李自成明着去庄中巡视,实则上是给她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她对李自成的看法,又加了一些好感:这个男人,还真是体贴!转过身拉着女儿进了内室,开始了人生的传道。
李自成出了后院,顿时一片春暖花开,风中传来荡人的气息,今晚的大土司府,一片呢喃之声,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他不觉摇头苦笑,幸好府内的守卫还算严密,不时撞上隐在暗处的士兵。
他回到后院的时候,宋氏已经将寝房安置完毕,李自成的寝房在最里侧,隔着一堵墙的外间,便是宋氏的简易小床,再到外侧,就是刚才他们所处的厅堂,既有靠椅,也有两张木床,自然是给守夜的亲兵准备的。
李自成穿过宋氏的寝房时,宋氏早就在等候,她垂下头轻声道:“大人,蝶儿还小,大人怜惜些!”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李自成微微一笑,“蝶儿呢?去了内室了?”
“嗯!”宋氏头也不抬,只是轻哼一声。
李自成摆摆手,做个晚安的姿势,又冲着宋氏点点头,让她放心,这才大摇大摆地入了内室。
两支手腕粗的红蜡烛,应该是宋氏特意准备的,蝶儿的大喜之日,没有亲朋好友来贺,甚至还偷偷摸摸的,她只能用红蜡烛,来给新房增添几分喜庆色彩。
室内相当考究,除了一整套家具橱柜椅凳,连床上的衾被都是绸缎的,不知道原本是谁的寝房,左侧窗前挂着一串金属制的风铃,如果有风的日子,风铃必回发出悦耳的撞击之音,但现在窗户紧闭,只有李自成进来的时候,带过一丝微风,风铃轻轻晃动一番,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叮铃之声。
李自成忽地发现,他幻想中新娘披着红盖头,坐在床沿等待新郎的场景,并没有如期出现,内室并没有看到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