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睡了一整天,也在迷迷糊糊中知道傻子回了县城开会。后来我也听我妈说,他们公司的会计因为这件事,哭了好久,甚至还提出辞职。傻子还特别去家里挽留。很多公司的会计都是一做就是一辈子的。因为会计知道太多老板的秘密,只要把他和老板困在一起,才有可能会鞠躬尽瘁。要是离开了,一旦被查,他就是最有可能抖出事情的人。
傻子在第二天就来接我回了县城,他要忙上下打点,我也正好回去准备过年。
回去的第四天,距离过年还有两天,我开始觉得难受。说不清是怎么难受法,反正就是难受。我以为我生病了,还去县里的医院看了看,但是医生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开了一些清开灵。
大年二十九,我妈给我打电话来,我的新手机用的还是原来的那个号码。我妈让我回去过年。我拒绝了。那叔叔对我妈是挺好的。弟弟还小,也愿意接受他。他们在一起也能得到幸福。我不一样,我回去,就会显得很唐突,站那都不对。
在县城里,我也准备着和傻子两个人一起过年。周佳儿也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来,诅咒的话骂得我直接挂了电话。
大年二十九,傻子宴请了公司里所有的工头和技术工人,当场发了奖金。这一年,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甚至都没有赚到钱。但是他却还是让这些工头和技术工人的福利不降反升。稳住他们,公司就不会倒。
那天晚上,傻子喝了很多酒,回到县城里我们的家,还是抽出针管,给自己扎针。廖家停了我的药,但是他还是要继续用药的。那是维持他身体的根本。他跟我毕竟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是喝酒还是扎针的缘故,他整个人昏睡了过去。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躺在床上就跟死人一样。但是我知道他没有死。他只是需要休息。
三十晚当天,我更加难受了,有种呼吸不上气的感觉。总觉得空气中的氧气很少,少得我难受。有人说,鱼在水里被淹死那是一个冷笑话。我觉得那时候的我,就是站在户外,都要窒息而死的感觉。
三十晚,我努力做了好几个菜,傻子还没醒,我却撑不住了,那种要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看着傻子放在床头的这些针剂药水,我明白了。我停药,导致了我的难受。我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那些尸水给改变了。但是那是傻子的药,我不能用。他跟我的身体状态并不一样。
从前几天跟周佳儿堂姐的冲突,到这几天的过年,我都忙忘记了廖家的吩咐,我要回到那小镇上,我要回到陈家大房子的废墟里。那里能让我好起来。可是现在已经要过年了,外面已经能听到鞭炮声。饭菜已经上桌,傻子还睡在房间里。
我裹上大棉衣,围上围巾,拿着钱包和手机出了门。在汽车站里,我挤上了公共汽车,那卖票的女人大声说着:“最后一趟车了,开过去就初一放假了。大家挤挤,都往里挤挤。”
回到小镇上,天已经很昏暗了。街上到处的一地的碎红,空气中有着很浓的硝烟的味道。这让我更加的难受。我拢着棉衣往陈家老房子那边走去,傻子不知道醒来了没有,他醒来看到那一桌子的饭菜,和我留下的字条,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走在街上,在那边街角,还能看到小学时被撞死的那个同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在那。我走向了陈家的那片废墟。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那么努力,结果还是挑不出命运,我还是守着这地方,守着那件红裙子该有的命。
废墟中没有灯,隔壁的地面一片红,人家已经砌了一道墙,让这边根本就看不到那边了。我摸着黑慢慢走进废墟。这里的空气很冷,风也很大,但是我却感觉,这里有我需要的氧气。走出这个范围,氧气都是很稀薄的。我知道这是我的错觉,但是我的身体就是这么认定的。
我大口大口呼吸着这里冰冷的空气,整个人都冷了起来。真的好冷,我冷得发抖,却还要靠近那些废墟。我害怕,我记得这里死过的每一个人。那些被我很努力去遗忘的死人和鬼,在那时候都涌进我的思想里。傻子的爸爸和白衬衫的女人,烟头,胖女人,还有被他们害死的那些做苦工的人。他们还在不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而是不管他们在不在,我的思想中就是开始不停的把当初他们的事情一点点的回忆进去。
我想逃开,但是这里却有着我需要的气场。我急得哭了起来。听着隔壁家孩子的笑声,女人的张罗着吃饭的声音,还有男人喊着带孩子放烟花的声音。仅仅隔着七八米,却好像隔着很远很远一样。
我坐在废墟的石块上,拉着衣服,低声哭着。这就是我选择的命运。在我穿上那条红裙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会有这么一天了。
真的好冷,那种冷,随着风进入我的骨头里。身旁开始出现幻觉,我看到了胖女人,看到了烟头。我记得这个地方,廖家的人说他们处理过了。但是有些事情是我自己去回想的,我根本丢不开。
如果说这边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那么在不远处的街道的另一边,那个猥琐地正在看着我的乞丐,就是真的存在的。他不是人,他站在路灯下,但是他没有影子。他是我们小镇上的大侠,就是常年在小镇上的乞丐。他在我读初中的那年,被冷死了。尸体靠在前面一点的墙角,过了三四天,才有人报警。是警察来处理了尸体的。他现在就站在那边看着我,那眼中的光就像要吃了我一般。当看得出来,他不敢走近这里。不敢走进陈家的地盘。
我害怕的盯着他,就怕他突然冲过来。身边,冷风吹过,就好像胖女人在我耳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