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了什么,他缓缓放下电话,对我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后爸活不了几天了吗?我出事后,这一点就不会看错。看人的眼睛,能看出来。你后爸,昨天晚上,喝醉了,摔下楼,当场死亡。医院那边的人,也是到今天早上,才联系到工地。刚才是工地的负责人给我的电话。”
我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冲出门,一边用水漱口一边喊着:“妈,爸出事了。”我着急的不是为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还不值得我急。而是为了我妈,我弟。那个男人出事了,我妈肯定会担心,他毕竟是我弟的亲生父亲。
傻子似乎想要拉住我,却没有伸出手来,跟着我一起出了屋子。那时候,我明明就想好了要跟他谈很多事情,但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断了,我妈没办法说下去。
我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先是很慌张的样子,然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厉声对我弟说,让我弟自己吃早餐,然后自己去学校。中午就在学校附近,自己吃点东西,然后回学校休息,不用回来了。晚上,妈妈肯定会回来。
我弟那年纪,正是被家人宠爱的年纪,但是他却要开始独立。傻子让我们上车,他带我们去县城。看着我弟那小小的身影,挺心酸的。
车子去到县城也就十几分钟而已。我妈却已经紧张得衣服背上全是汗了。
车子停下来,是在县医院里。好几次来过这个医院,我也已经对这里熟悉了。我妈扑向导医那就哭着问,人在哪。
我上前拉着她,朝着后面走去。傻子跟我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后爸的当场死亡的。那肯定是在太平间。只是我刚才没有直接跟我妈说,我怕她受不住。
我们转到太平间的时候,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有警察,有工地的工友,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那些工人看到傻子过来,连忙来给他说着情况。警察那边也听说是家属来了,就让我们先去看看我爸,然后就一起坐下来说说情况。
我看到后爸的时候,没有哭。我妈哭得快要昏倒的样子。傻子,让两个工人看着我妈,说接下来的事情,他来处理,我妈就不用过问了。也让我妈缓缓。
警察正说一起去派出所,坐下来说说情况的。我跟着就要上车,傻子却拉住了我的,低声说道:“你也别去了,陪着你妈。或者回去休息。”
“我去,那是我后爸。就算我不喜欢他,这份义务总是要尽的。”
“罗艺!你真当自己是超人吗?你想想看,孩子怎么流产的,这前后才几天,你连最基本的休息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他的语气有些怒意,抓着我的手也稍稍用了力。
我一点点扯下他的手:“陈总,别这么说。我很好。而且这种事情,经常需要直系亲属签名什么的。我肯定是要去的。”
“叫我什么?”他皱着眉头说着,捏着我的手却没有一点放松。
我用力挣扎了一下,还是跟着他们上了警车。傻子的车子跟在我们后面,一起去了派出所。
警察让我们都坐下,坐下之后就能看出有三边的人。一边是我,直系亲属,另一边是傻子和两个工人,坐在我对面的是两个女人,稍胖,脸上还有着糊掉的妆,穿着很时髦,坐下来之后,就开始点上了烟。
那年代,抽烟的女人很少,在我们的印象里,只有坏女人才会去抽烟的。
警察跟我们说了这件事的情况。这件事属于意外。就是我后爸昨晚跟着工人们喝酒,然后一群人就说要去县里的某家发廊找女人。那发廊,应该就是做那种生意的。
几个人一起去了,但是那两个都是临时有点什么事情,提前离开了。只有我后爸,点了女人,跟着上楼去了。进了房间之后,他说要上厕所,就先出来。那发廊条件很差,厕所在楼层的转角。后爸下楼的时候,直接滚下楼,脑出血,当场死亡。
女人听到声音,出来看,然后报警。但是救护车去看了,说没办法,当场死了。然后就是警察也去了。还是那发廊的女人强烈要求救护车给拉回太平间去,绝对不能停尸在他们的店里的。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深吸口烟,就说道:“你是他女儿吧。那就先结钱来。救护车的钱,两百八。还有店里那血迹,啧啧,重新装修的钱,就算我自己倒霉,不用你给了。”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她,我没有想到这钱会让我出。那年代,并不像现在,喝醉了出事了,一起喝酒劝酒的人,要跟着陪的。我们这里的风俗,一起喝酒,就是相互灌,把对方灌醉了就算的有本事的。根本没有人会去管醉了之后,有多危险,出事了谁负责。
警察还在那劝着说赔偿什么的,后面还会在说,现在事情经过就这样,属于意外。大家有意见,有看法的,就现在提出来。
那女人还咄咄逼人的说,把她店里也弄脏了,还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开门做生意。这要损失多少钱什么的。
我心里很难受,为什么我后爸就这么没出息?就连死都要给我们添麻烦!他伤害妈妈还不够吗?死了都要给妈妈添堵!
傻子说道:“既然赔钱后面再说,那你就不要废话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回去处理后事。事情已经清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警察看了看他,再看看我。我也点头说道:“没事的话,我就去陪我妈了。我妈估计接受不了这事。”
警察看着我们好说话,三边也也没有冲突,就让我先签个名,算是家属接受了这件事属于意外的认定。那剩下的赔偿什么的,谈不拢就走法律途径了。
这一次,傻子没有在远离我,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把我塞进他车子里,说道:“医院里会有专业的丧葬的队伍,直接给他们做。通知你们家的亲戚吧。”
我没有说话,他启动了车子。车子回到医院的时候,他却没有开锁,让我下车。我看着他,问道:“让我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