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是自家后园子里种的,一年也就能得百八十斤,因为侍弄的好,小米长的颗颗圆润饱满,粒粒色泽如金,煮出的粥软糯顺滑,芳香四溢,舀一口在嘴里,唇齿之间米香流转,胜过世间所有的珍馐佳肴。
咸黄瓜是自家院子里的秋黄瓜,土品种,产量不高,但是瓜香浓郁,水分大,脆爽无比,爹舍不得吃,都在立秋前后将黄瓜摘下来,一根根的切成手指条,在阳光下晒干水分,等到晒得抽抽巴巴的时候,再用酱油和蜂蜜浸泡,腌上个一月半月的,吃的时候撒上蒜末,淋点香油,香味隔着院墙都能飘出去。
就着这咸黄瓜,我们三个人每人都喝了五六碗粥,知道一个个撑的肚皮滚圆,再也咽不下去。
“大爹,我这一开口,您老又要说我胡说八道了,但是我还是憋不住,您这咸黄瓜做的太好吃了,我在彭城这几年,大鱼大肉吃多了,唉,要不大爹您教教我怎么做呗,我学会了,也好给斗儿哥做着吃,省得您老在家还总惦记斗儿哥吃不好!”
大炮取了药回来,药盒子刚撂下,就奔到饭桌子边上,没停气儿的一直喝了四碗粥,喝第五碗的时候才腾出时间来和我们几人说了句话,而且还是拍爹马屁的谗言。
“去去去,一大早的,嘴就没个把门儿的,要是让你小子给我八斗做吃的,还不都进了你的肚子?不行不行,我这手艺密不外传!”
“哈哈哈哈......”,我和驹子都笑了起来,爹竟然也开起了玩笑,看来心情是真的放松了。
大炮瘪瘪嘴,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在墓室中目赤欲裂,独自跟红尸王对峙的威风,俨然就是等着新郎上门儿的小媳妇儿。
“大爹,您这么说真是伤是让我伤心,我可一直把您老人家当做我亲爹的......”。
大炮越说越来劲儿,说道最后简直都要抹眼泪儿油子了。
“行啦爹,你把咱家剩的黄瓜条给大炮装一小坛子走,堵上嘴,省得这小子老扒短!”
“哈哈,这还用说,装了三个荤油坛子,你们三个一人一坛,省得打架!”
爹看着大炮揶揄的笑了两声。
“欧耶,就知道大爹最疼我了,哈哈哈!”
“瞧你那点儿出息,一坛咸菜就把你美成那样,我都替你臊的慌。”
驹子吃饱喝足了,又跟充了汽油的皮卡似的开始跟大炮抬起杠来。
“你有出息,那你那坛咸菜给我,反正我就是没出息了,咋样?”
“想的美,大爹都说了一人一坛,凭什么给你?”
看着两个人像是小孩子抢糖吃的样子,我笑着摇摇头,心中那因为在墓室中经历的痛苦和阴霾,悄悄的被软化掉一个小角。
等到爹将碗筷都收拾下去,天色已经大亮,太阳爬到篱笆架上,歪脖子树也被镀上一层橘色的光芒,看着明晃晃的刺眼。
“斗儿哥,今儿外面的阳光不错,我和大炮抬着你到院儿里晒晒太阳咋样?”
我瞧了眼外面,大青山依旧是云雾缭绕,朝阳寺的牌匾隐约可见,看着那块乾隆皇帝亲笔题的匾额,我突然想起了下墓之前爹说过的话,看来我身子好些后,真该去朝阳寺走走,看看那座尼姑庵不尼姑庵和尚庙不和尚庙的朝阳寺里,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好,出去晒晒太阳,去去这一身的霉味儿!”
说实话,从我睁开眼睛开始,就总觉得自己的身上带着一股子腥臭发霉的味道,可是贴近衣服一闻,那味道又消失无踪,在红漆巨棺里我曾与那女尸近身缠斗,那味道十之八九就是女尸身上的。
“好嘞,大炮,咱俩一边一个,尽量别让斗儿哥自己使劲儿啊!”
驹子心细,想的也多,我不过是后背受了伤,刚刚又把大娘熬的药喝了下去,此时前心后背热乎乎的说不出的舒坦,下地走路完全没有问题。
“你们俩搀着我一把就行,你斗儿哥什么样的重伤没受过,就是刀捅进了肋叉子,不也是自己咬牙挺着回的夜总会嘛,没事没事,你俩别弄的紧张兮兮的!”
“那能一样嘛,那次受伤我和驹子是都没在身边,现在想起来我俩还都悔的慌呢,当时怎么就听你的话先跑回夜总会压场子去了,我们俩要是不走,就海胖子那损色还能下的去刀?”
大炮就受不得我提那次,提一次就要诅咒海胖子一回,人家海胖子已经故去二年了,大炮却过不去这个坎儿,也不知道这海胖子在阳间有人这样诅咒,阴间里会不会投不了胎。
我拧不过这兄弟俩,只得半推半就的让两个人搀着我的胳膊,飘着到的院子里,俩人又是一顿忙活,屋子里的棉被也被搬出来垫在了藤椅上,又将我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个严严实实,除了鼻子眼睛,连脑袋都没有放过。
刚刚坐稳,院门就响了。
一双福寿全的缎子面棉鞋先从门缝探出来,然后是烟灰青的长褂,紧跟着是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最后一个细高的人影走了进来,此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与身上穿的褂子极为的不搭,看着阴不阴阳不阳的十分古怪。
是他?
昨天晚上,虽然夜色朦胧,但是我这双眼睛早已不是寻常人的视觉,我能肯定,那在院墙上一闪而过的人头就是这个人的。
但是看此人的身形,并不像是我拉马沟的人。
“有人在家吗?”
来人一把嘶哑的好像是西北高原上被风常年吹拂的高原沟壑,带着破鼓一样嗡嗡的回音。
“你瞎啊?三个大活人在这儿站着,你没瞧见吗?”
“诶,大炮!”
我喝住了大炮,此人来历不明,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些的好!
“呵,这位兄台的眼睛很毒,鄙人正是睁眼瞎!”
细高个儿进了门,我才看见此人之前放在门外的另一只手里,果然拄着一根拐棍儿,那拐棍儿看着十分的精致,黄梨的木料,盘龙头的手把,木雕坠着一串八宝福的仙桃,外面漆着一层清油,迎着晨光,清油光华非常,光是一根拐杖,就能看出此人来头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