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冷宫,走在宽敞的宫道上,看着一路沉默的冷悦,宫似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冷悦走神了许久,似乎在想着什么。
“我问你,陛下的膳食不是一直有专人负责的吗?为何陛下还会染上那种可怕的东西?”
宫似景叹气的说道:“估计是被什么人收卖了,可是在我们查到那个人之时,那个负责御膳房的人已经死了,所以查无踪迹。”
“这么说来,那个隐藏在身后的凶手还在咯?”冷悦懒懒的挑了挑眉,感觉事情也许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而且严峻。
明着,有一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封士谋与封女烟。
暗着,还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那只大手似乎想要遮天盖日,一心想让宫帝成魔。
一明一暗,她不仅要防着封士谋父女从中作梗,还得防着那个藏在暗处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的确如此,所以本太子才更不想你接受这次的提议。”
冷悦呵呵一笑,淡然的道:“也许不接受才是最好的,这样的话,就算受点流言蜚语的攻击,但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接受的话就不同了,我现在就像一个夹心饼,被两股势力夹在中间,随时都可能被轰成渣渣。”
宫似景虽然他不太懂什么是夹心饼,但意思却很清楚,所以他也是叹气了:“说真的,其实有时候本太子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真要拒绝了,行势对你而言并不是太严峻,可是偏偏,你却总是迎刃而上,总是那么无所畏惧的。”
在宫似景的眼里,女人都是需要呵护的,可是冷悦却与他所了解的女人都不同,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有时候,甚至是她在保护你。
就像这次的事,其实宫似景知道,冷悦之所以会接受,有部分的理由是因为自己。
因为冷悦不接受的话,那么,被谴责的人可能就是他。
冷悦缓缓的勾起了唇,眼中散发着坚韧的傲然:“人生就像雕刻,有人雕的是外形,有人雕的是神韵,也有人雕的是人生,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刻纹,都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而我的道路只有一种,抬头,挺胸,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也绝不跪着,而我,还不到向敌人跪着的时候,那么,我为何要低头?”
也许,在宫似景的眼里,这个时候,她应该低头回避,可是她冷悦从不是那种遇事就退的人,绝路尚可逢生,她还没走上绝路呢!
闻言,宫似景锐利的瞳眸闪过一抹赞赏的锋芒,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大道理人人都会说,可是像她这般傲骨凛然的人却极少,贯彻自己的理念。
突然间,宫似景觉得很羡慕冷悦的自由,冷悦是个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不在乎别人的感想,可是他不同,身为太子,就算高高在上,但有时候他却无法一意孤行,就像冷悦这次的事情。
对于冷悦的坦然接受,另一边,宫长生却皱锁着眉头。
“爷,您说,这到底是针对四小姐的,还是针对您的?”柏雨也皱着眉头说道。
“也许只是巧合,又或者,都有。”宫长生犀利的瞳眸微沉。
当初宫帝服食虞美人的事也许别人不知道,可是宫长生却清楚,那本该是针对自己而来的,结果却到了宫帝的手中,最后变成了现在这种形势。
现在,冷悦是他的女人,又住进了战王府,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却有人提议让冷悦医治宫帝,若是冷悦失败了,那么战王府也许会受到牵连,所以宫长生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事是封士谋第一个提议了,您说当年的事与封士谋有没有关系?”柏雨又问道。
宫长生抿了抿辰,说道:“这个就难说了,相府与冷月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冷月不仅断了封自建的根,还抢了封女烟的婚,让相府出了一个大丑,这口气,依封士谋的个性,想必是咽不下去,所以这种情况也很有可能只是因为私人问题,但是否隐藏别的阴谋,这就难以得知了。”
“要我说,这事就是四小姐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她是谁啊?以为自己什么病都能治好吗?她这是在害您。”柏雨有些抱怨的道。
当年,发现宫帝服食了虞美人,宫长生奉命查办,结果却发现,那虞美人其实是要给宫长生服食的,但最后不知道哪里出了意外,进了宫帝的嘴里。
只是可惜,等宫长生想要深查的时候,那个御厨却突然暴毙死亡,为免节外生枝,宫长生把这个秘密压在了心底。
所以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宫长生可是非常清楚。
“事以至此,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宫长生缓缓的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然后又道:“希望不会是暴风雨前的警示吧!”
这厢,一切准备就绪,冷悦也开始着手医治,但同时,一切也正如冷悦所想,宫帝是个令人头大的人。
才开始,他就受不了了,而且一个劲的要虞美人,动不动下令,还说什么不服从命令就要砍人脑袋,若不是冷悦早有准备,手持谕旨,让宫帝动惮不得,恐怕又得打回原形了。
看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宫帝,宫似景于心不忍:“冷月,就不能用点温柔点的手段吗?你看看父皇的手都渗出血了。”
冷悦犀利的瞳眸瞥了他一眼,冷漠的道:“你是要忍一时让他活着,还是心软一时让他渐渐死去?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若是继续食用,虞美人深入骨髓之时,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注射器,服食虽然同样会让人上瘾,但却降低了很多风险,也没有那么根深蒂固,救治起来也比较容易,所以宫似景的心软只会害人。
“我……”
宫似景张了张嘴,但最后,他只是一声叹气,转身离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在宫帝接受治疗的期间,除了宫似景,宫长生也来看过,不过让冷悦意外的是,宫长生竟然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也让人弄不懂他这个做皇弟的是什么心思。
这天,从宫里回到战王府,夜色已经爬上了枝头。
冷悦打了个哈欠,疲惫的走进了暂住的院子,然而刚进门,一道洁白的身影却映入了她的双眼。
冷悦站在一旁,双手环胸,静静的看着。
月色下,宫长生挥动着利剑,舞出一套轻盈的招式,却也虎虎生威,柔中带着刚硬,傲然间潇洒飘逸。
咻——
突然间,宫长生手中的剑脱手而出……
冷悦心中一震,下意识的,她想避开,可是刚有动作,她却平静了。
冷悦眼不眨,也不曾有半点退意的站在那里,傲然挺立,锋芒毕露,而那柄利剑就那么的从冷悦的耳旁飞过,最后没入身后的木桩。
宫长生懒懒的挑眉,顽味的笑道:“也不知道躲一下,万一本王失手了,你那可爱的小脑袋就要搬家了。”
“一个清楚我爷爷身份的人,我若死在战王府,惹上麻烦的可是你,而且我相信,小王爷战王之名并非浪得虚名,所以我相信,我很安全,除非小王爷是傻蛋。”
刚开始,冷悦也是被吓着了,可是聪明如她,她知道宫长生不会杀了自己,起码现在还不是时机,所以她也是在赌,而她显然很幸运,赌赢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信任了。”宫长生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心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自找没事?
貌似干了一件蠢事。
这人没吓着,自己反而被嗤笑了一番。
“这么晚了,小王爷不回去歇着,反而在我这小小的院子中耍剑,小王爷是失眠睡不着呢!还是兴奋得睡不着?”
宫长生呵呵一笑:“都不是,本王相思病犯了,想让四小姐给本王治治。”
闻言,冷悦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云溪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一阵嘀咕,云溪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不一会,云溪又走了回来,然后把一碗辣椒放在宫长生的手里。
“这是干嘛?”宫长生眨了眨眼,脑子一片茫然。
“相思泪下,小王爷哭了哭就好。”
“……”
宫长生一阵无语,很显然,冷悦是说,辣椒有催泪的功效。
“你可真是无情,给我一碗红豆也好啊!干嘛给我一碗辣椒啊!”宫长生嘴角微微抽搐着。
“红豆代表着相思,你不是说要治?既然要‘治’,那就代表你不要相思了,既然都不要相思了,还要红豆干嘛?”冷悦表示无辜的道。
“这是什么歪理啊?”宫长生翻了个白眼,不过好像也很有道理。
都要治了,不要了,那还真不适合给他一碗红豆,但他的本意不是如此啊!
虽然他也是耍着好玩,但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无情,竟然叫他哭哭就好,太冷血了。
冷悦懒懒的挑了挑眉:“你这白痴也耍够了,还是说说看你到底来干嘛的。”
“哪有干嘛,本王就是……”
“你若不说,我就回房休息了。”冷悦打断他的话,无心与他浪费时间,在宫里累了一整天,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
“你这女人还真是没有幽默感,说风就是雨的,一点耐心都没有……”
冷悦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宫长生抚着额,无奈的叹气,然后似真似假的说道:“你这女人……那么着急干嘛啊?不是说好了,你留下来与本王培养感情的吗?这大好月色,不用来培养感情岂不是浪费了,你说是吧?”
“……”
冷悦怪异的瞅着他,好半响才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无聊的事情了?说要培养感情的可是你,可是我记得自己没有同意过,我是碍于爷爷的线索才留下来的,至于其他,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小王爷,您也别想太多了,想多了对脑子不好,小心变成白痴。”
与他培养感情?
呵呵,开什么玩笑!
她又不喜欢他,为何要与他玩这种虚伪的爱情游戏。
“不愿意啊?”
宫长生嘀咕着这句话,突然呵呵一笑,耍无赖的嘻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不过没关系,没有挑战性的女人本王还不喜欢呢!你就等着被本王拿下吧!”
敢情这是越挫越勇?
冷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别人要做什么,她无法干涉,宫长生要做什么,她自然也没有干涉的权力,可是这般无赖的男人,怎么就让她遇见了呢?
真的……
好想一巴掌拍飞他,笑得太无耻了。
冷悦丢下宫长生,回到自己的房中,决定来个相应不理。
这厢,在冷悦回房之际,宫长生立即剑去脸上的笑容,目光变得深沉难辨,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爷!您怎么不与四小姐说清楚呢?”柏雨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有些替宫长生感到不平。
其实宫长生这么晚了还在冷悦的院子里,完全是因为冷悦今天晚归了。
宫长生担心冷悦是不是出了事,所以一直等在冷悦的院中,但冷悦对待宫长生的态度,柏雨只觉得无情。
毕竟再怎么说宫长生也在院子里等了她那么久,可冷悦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显然不高兴看见宫长生。
“你让本王说什么?说当初该服下虞美人的人其实是本王?还是说她不要再掺合其中?她现在身处危险?本王真要这么说了,本王觉得,她不仅没有半点感激,反而会怀疑虞美人是不是本王的杰作,那么到时候,你让本王怎么解释?又该用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
柏雨哑言了,有些事不说觉得憋屈,但说出来却会变得更麻烦。
而宫长生现在的情况,无疑就是如此。
冷悦早想过,自己医治宫帝不会那么顺利,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问题这么快就来了。
这天,冷悦如期入宫,给宫帝治疗,可是刚走进冷宫,冷悦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谁松的绑?还有,是谁给陛下吃的?”冷悦的声音很轻,很淡,不紧不慢的声音听来悦耳动人,可是唯有那双瞳眸里却散发着寒光。
“我松的绑,东西也是我让陛下吃的,怎么,四小姐有什么意见吗?”一个身穿官服的老人走了出来。
看见那个老人,冷悦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淡淡的语调,心思不明:“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本官乃当朝司直,陆秀林。”陆秀林高傲的道。
“司直?丞相的左膀右臂,检举不法。”冷悦嗤笑,心中暗道,原来是封士谋的爪牙,她就说嘛,那只老狐狸不会安静太久,果然来找事了。
“没错,现在只知本官是谁了吧?本官可是朝廷重臣,所以本官劝你还是睁一眼闭一眼,别多管闲事,陛下这种病根本就治不好,你这样只是在让陛下受罪,还不如随陛下的意,让他吃个够。”
冷悦懒懒的挑眉:“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很是怀疑,难不成陛下会服用虞美人,其实是陆司直的杰作?所以在本小姐医治陛下之时,陆司直才会出现阻扰?”
冷悦一顶大大的帽子扣下来,陆秀林当下就怒了:“你放屁,本官何时这么说过了?本官只是担心陛下受你的折磨,你看看陛下的手,还有脚,上面都是勒痕,皮都破了,陛下可是九五之尊,任何让陛下受伤的人,论罪当诛。”
“是吗?”
冷悦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蓦然,她那带笑的小脸却突然一整,笑容消失了,温和也消失了,她的脸上只剩下威严与冰冷,宛如王者般直视着陆秀林。
“那么阻扰陛下治病之人,论罪又当如何?”冷悦声线含冰,怒火在眼中打转。
闻言,陆秀林不慌不忙,鄙夷的道:“四小姐,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一纸圣旨算什么,陛下若是心中不快,你就算有圣旨,陛下也能砍了你的脑袋,所以四小姐还是想清楚吧!有些事根本就不是你能办到的。”
“说得很有道理。”冷悦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同他的话。
为此,陆秀林也得意了,他趾高气扬的道:“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四小姐还是知深浅的,那么这事就这么着了,陛下的病就不治了,你给本官滚回家去。”
“呵呵~”
冷悦笑了,笑得有些冰冷,亦有些讽嘲:“我说陆司直,我话还没说完呢!你那么着急着下定论干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陆秀林认为,冷悦是认耸了,现在想说些什么,也不过是为了找点面子。
在他眼里,冷悦就是一个小小的女人,对付她,他只要摆摆官威就搞定了,所以不需要什么计谋。
当然,这个任务也是封士谋交给他的,而他也认为冷悦只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但他却不知道,他认为简单的对手,很快就让他栽了一个跟斗,并且为此付出了生命。
冷悦微微一笑,一脸温和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
“任何干扰陛下治病者,杀无赦!”冷悦脸上的笑容收起,蓦然冰冷,然后喝道:“来人啊!把陆秀林给我抓起来,拉到演武场,诛之,以儆效尤。”
“是!”
刚毅的回应,有些熟悉,冷悦回头看去,只见淡蓝正带着人走了进来。
看见淡蓝,冷悦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宫似景说今天会派几个人过来,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是自己的属下之一。
这可是真正的自己人。
冷悦心中总算有了几分把握,但脸上,不管是冷悦,还是淡蓝,他们彼此都没有显现出来,只是以陌生人方式相处。
“在下淡蓝,是禁军的统领之一,前来听候四小姐的差遣。”淡蓝拱了拱手,说道。
“好,以后就劳烦蓝将军了。”
之后,淡蓝把陆秀林带到了演武场,当众杀之。
……
“冷月这是杀鸡儆猴啊!做得不错,不过封士谋那只老狐狸恐怕也怒火更盛了。”
断了子孙,抢了女婿,还杀了他的人,封士谋当然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为此,宫似景也更是担心冷悦的处境。
见宫似景一脸担忧,闻人雅舒目光微沉,心中一阵刺痛,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淡淡的道:“太子殿下,您若是担心,不如多派几个人过去,这样四小姐的安危也有些保障,起码在明处,他们不敢乱来。”
“这倒是,不过这些已经安排了,今天本太子已经派了淡蓝过去,以他的武功,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本太子担心的只是暗处,暗箭难防啊!”
闻人雅舒沉默着不语。
对于宫似景的担忧,此时,相府里,封士谋却勃然大怒:“这该死的女人,竟然连本丞相的司直都敢杀了。”
封女烟也是一脸的怒意:“父亲,我早说了陆司直恐怕不行,您还不相信,现在好了吧!简直是打草惊蛇。”
陆秀林就是一个官威过盛的死老头,总爱摆架子,现在好了吧!把自己摆没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么一来,冷悦以后肯定得防着他们,那他们要下手就更难了。
“我哪知道他这么笨,竟然如此看低冷月。”封士谋也是后悔用了这颗棋。
当初是陆秀林自荐要去的,他本以为陆秀林有什么计谋,故而用了,但没想到,三两下就被冷悦反扑,还被砍了脑袋。
而冷悦这也是摆明了在警告他,若是再有动作,她的刀肯定会砍在自己的脑袋上。
“那现在怎么办啊?冷月手中有圣旨,我们根本就奈何不了她。”封女烟说道。
当初本以为冷悦已经落入他们的陷井,结果没想到,冷悦竟然如此聪明,在行医之前,让宫帝给了一道圣旨。
那可是免死金牌,有那道免死金牌在,他们根本就动不了冷悦。
封士谋微微眯起了眼,突然笑了:“放心,她冷月有张良计,为父也有过桥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