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张先生等人也正好下了夜班飞机,来到了宜昌,卢卡斯打电话来告诫他们无论去哪里一定要趁着晚上走,这个时候航空管制不算太严格,因为管制所要花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保障已起飞飞机的安全。
不得不说中国人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高了,或者说,政府对于安全和危险的界限太过模糊。机场竟然没有停用,甚至还多安排了很多飞机,便于有人想要回老家和亲戚朋友团聚,互相报平安。对于很多北漂来说,这真的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不用说,飞机也是卢卡斯安排的。薇拉为此支付了一大笔钱,还有司机一千多美元的小费。不过她觉得很值得。
至于为什么要来这里,那自然是因为东。她无法解释这场变故里的细枝末节,有人可以解释,就是东所在部族的大祭司。因为东告诉他们,她的族群的保留地所在位置是在湖北省某个边缘角落,他们才匆匆赶往这里。
找了个旅馆住下来。这家旅馆并不是什么正经的旅馆,它位于红灯区一个偏远的位置,卫生不太好,而且半夜还会有人塞小纸条小卡片进来,仙人跳和入室盗窃事件层出不穷,他们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最主要的是因为张先生,东,薇拉,维卡,还有罗蒙诺没有身份证。
这就非常尴尬了。洛达看着他们做出一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表情的人,顿时心里涌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这里是中国,流动人员的身份证明检查的尤其严格,主流的宾馆是不敢收留他们的,迫于无奈他们才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无论怎么说,有地方可以歇脚就好。一直以来的精神紧张实在是让他们太劳累了。
急匆匆的睡下。男人和女人分开居住。这一觉睡的很不好,一直到凌晨三四点外面也一直在吵闹,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宿醉未醒的人的尖叫和歌声,锅碗瓢盆叮铃咣啷,蚊子和其他虫子的叫声,还有空调的噪音混在一起,吵的她们所有人都时梦时醒的。第二天早上在餐厅集合的时候,每个人眼睛下面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虽然是个三流宾馆,但是早餐还是很齐全的,味道也不差,尤其是皮蛋瘦肉粥,可能是洛达喝过的最好喝的粥了,也许是为了照顾夜生活放纵过度的人。吃完早饭,他们就坐上包来的大巴车踏上了去往保留地的道路。
就东所说,保留地位于竹山附近,一开始大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直到张先生查了一下地图,发现离目的地还很远之后,大家就兴味索然的不再说话了。空气沉闷,加上一晚上没有睡好,不一会儿人们就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除了张先生。东说不清楚保留地究竟在哪里,只知道周围有个标志性地标,就是竹山,张先生查过地图,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位置。这个地方在重庆,湖北的中间,周围标志性景点有三峡,还有竹山。他又想到了一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仔细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惊人的发现是那个地方所发生的异常情况的唯一解释。
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个几乎所有中国人都知道的名字。
神农架!
“不会吧……”张先生喃喃低语。
但是为什么不可能呢?神农架的林地占85???,森林覆盖率为68。5???许多古树,非常符合萼櫆“利用树木交流”这一特性,而且这里有独特的地方性传说,就是神农架野人的传说。如果说萼櫆就是野人呢?因为萼櫆和现今地球所探明的生物根本不同,用生物探测器根本探测不出来。虽然张先生对萼櫆的了解也不多,但他很清楚,萼櫆非常善于隐藏和保护自己,毕竟,一旦被发现踪迹,那随之而来的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不可计数的科研人员会一锅端掉这个种族。也许这就是这么久还没有抓到活体野人的原因,因为野人根本不是古人类,而是类似植物一样的存在!
萼櫆有着极高的智慧,在地球上活动的时间比人类还长,要不是因为地壳变动,她们也不会被关在地底。张先生也曾和东讨论过这个问题,东告诉他,萼櫆的寿命比人类要长的多,四百到一千年不等。但是她们的受孕过程非常的繁琐,这么多年来种群连一千人都不到,地下不清楚情况如何,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又由于可以大幅度的利用自然界,在先天上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没有产生自己的科技,和人类可谓是各有利弊,人类由哺乳动物进化,而萼櫆由植物与植物化石里仅存的太古基因结合进化而来。
张先生回头看向东。东的头靠在玻璃上,应该是已经睡去了,张先生看不清她的眼睛,因为被墨镜遮挡,头上又包着头巾,阴影蔓延。和他第一次见她没什么区别。
张先生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夜晚。他刚刚回到北京,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郊区走着。浑身是伤,半个身子被李帆的血染红,脏兮兮的,又冷又饿。身上除了他在白塔被轰炸前随手拿出来的小包,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身份,在法律上是一个死人。
接他回来的飞机已经开走了。李帆耗尽自己全部私人力量调动来的军用飞机不能在此停留太久,本身他的身份就不做好,力量有限,张先生从没怪过他,毕竟,保命已经是万幸了。
手里还抱着依然是一个婴儿样的邵泽。他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没有一处能让他停留。新年的钟声响起,世纪末的最后一年,十分寂寞。
太寂寞了,寂寞到张先生连几个小时前发生过的事情都凝固在脑子里,没有伤心难过,没有悲哀,只是无穷无尽的心如死灰。他失去了一切,国家都抛弃了他。
张先生走投无路,随便躲在一户破烂的瓦房下面。晚上的城郊颇为宁静,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城市在狂欢,而狂欢是仅仅属于城市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来,站到他面前。
张先生没有抬头。他本不想抬头。一切都无所谓了。就算是个混混此刻想抢劫,也根本抢不到什么。然后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女声:“张博文……先生?”
“我以为没有人会……这么叫我了。赶尽杀绝的还不够吗,不是已经确认我死了吗。还是说你们一开始就看透了我们那点小计谋……哼,算了,也没差。”
“张博文先生?”女人又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
张先生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具被完全覆盖的身体。
帽子,眼镜,口罩,围巾,手套,没有一寸皮肤裸露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貂皮的长款厚外套,当她看到张先生的脸的时候,她赶紧把手里的外套展开,给张先生披上,扶着他站起来。张先生被搞的莫名其妙的,然而穿上外套之后,他的身体迅速的暖和起来,那种温暖让他穿上就不想脱。他把外套穿好,然后把邵泽紧紧的裹进怀里。
“真的是您!万幸,我终于找到您了!快走,这里不安全,早些时候护送您回来的飞行员已经被秘密处绝了,原因是通敌卖国,不过,真正的原因也只有您自己知道吧。”女人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臂,快步走着,这样才能带着张先生走起来。他们朝着这些破败的平房对面的住宅小区走去。四层的小房子,放在城市绝对不算好,但是在这里,这个小区就是天堂。
女人熟门熟路的把他带到一栋楼前,带着他上了楼,一进门张先生就自觉的找到沙发坐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暖和过来,看看邵泽没什么大碍,总算放了心。
那个女人从厨房出来,手里的玻璃杯里放的看起来是开水。张先生接过来,没敢喝,他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更何况,这个女人一直都没有把身上的衣服除下。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还……帮我。谢谢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属于哪一派?”
“我什么都不属于,张博文先生。我能找到您,知道这些全凭对那个钻石坑持续不断的观察。我们第一时间知道了你的归来,知道了你经历的那些不堪,还知道你最好的两个朋友去世了。”女人坐在他不远处,很慎重的回答。
“我的两个朋友……都去世了吗?我……以为起码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想起林勇,张先生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痛。那是他半辈子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战友,在那根巨大钢柱倒下来的时候,林勇第一时间把他推了出去,紧接着,另一边的房顶就塌陷下来。林勇是有机会逃走的,可是……
“既然你们要帮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赶过来!要是有人提前告诉我们的话,李帆和林勇就不会死!白塔就不会消失!罗蒙诺索夫他们就不会流离失所!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们怎么不来救我们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做懦夫逃回来,有什么用啊……”张先生忽然爆发,他明明知道现在自己依然活着就是万幸,这个女人无论是什么身份,终归还是帮了他一把的,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张先生的眼眶依然渐渐的红了。
“对不起,我们当时并不在那里,甚至除了那个钻石坑,根本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当我们发现你口中的白塔被轰炸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对不起,是我朝你发脾气了。是我的问题,”张先生冷静下来,邵泽依然睡着,没有被他的大吵大闹吵醒,这让他的内疚减轻几分,“谢谢你救我,可是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据我所知,上面的人是想除掉我的,如果你和我扯上关系,恐怕你之后也不会好过吧。”
“当局尚且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们……我们不会让别人找到我们的。除了你,张博文,你是唯一能拯救我们的人了。”
“我何德何能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我现在除了邵泽,可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什么忙我都是帮不上的……”
“我们可以帮你在这个城市立足。而且你手里抱的这个孩子,我们也可以尽量让他恢复原样。”
听到最后一句话,张先生猛然震动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说她有办法能让邵泽复原?他辛辛苦苦重复多次制作出来的药剂也仅仅是给白鼠和兔子实验过,半成品和所有的实验数据都被李帆偷走了,当张先生带邵泽回来的时候,他本来已经不带任何希望了,仅仅是想把邵泽养大而已。
“只要我能做到。”
女人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一管玻璃瓶装的深绿色的药剂,还有一个未开封的针头:“是直接刺激腺体分泌和变异的药。注射之后,这个孩子会陷入睡眠之中,最后睡得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的睡眠时间会和正常人无异。在此期间他会逐渐开始生长,如你所说,他会长大成人。当然,也有副作用,就是他的记忆会受损。可能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就算如此也没关系吗?”
“有些事情,他不记得反而会好一点。我并没有说相信你,我也不知道这种药剂的真假,不过,现在你可以开你的条件了。”张先生随意的把药剂放在桌子上,目光却一直在上面游离。
药剂在灯光下似乎蕴藏着隐隐的光芒。
“不急。我想先让你看看我的样子。”女人不由分说的就脱掉了自己的手套,露出像树皮一样的肌肤。张先生脸凑上去,想好好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女人已经摘下来自己的口罩和眼镜,露出自己黄色的瞳孔,最后,她除掉了自己的帽子和头纱,露出像根须一样的头发。
张先生没有被吓到:“你是混种吗?”
“不。实际上,我是纯种……我是来自地底的生物,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