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加严寒，大雪整日未停。
下午三点，于博远坐在办公室里，半个身子靠着椅背，一双修长的腿抬起来，交叠搭在紫檀木办公桌上。
挪开眼，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间，眼前却浮现出简昕然带着白围巾，在雪夜的路灯下，冲他微笑的脸。
手机铃音打破寂静。
蒋言奇打电话来问：“于总，明天是彤彤生日，您去给她过生日吗？”
彤彤是展鹏的女儿，三年前，展鹏出事拒捕，逃亡过程中，跟他妻子死于车祸。
留下刚满一岁的女儿和年迈的母亲。
展鹏破产出事后，他母亲薛女士就带着孩子去了庆江。
于博远多次想要提供帮助，都被薛女士坚决拒绝。
窗外，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去。”于博远说。
“刚才薛女士联系我，说她们已经搬家到同川路附近了。”
于博远眉头一皱：“怎么突然搬去那？”
“薛女士说，原来那套房子能租个好价钱，就租了出去，然后在同川路那再租个更便宜的住。”
“老太太可真够倔的。”于博远把腿从桌上放下来，起身，“雪太大，明天坐火车去。”
昕然加完班回家，已经晚上十点了。
奕奕睡着了。昕然亲了下她脑门儿，听见她含含糊糊说了句梦话——“妈妈……”
“嗯？”昕然应着，抱住她。
见过奕奕的人，总会夸她好看，说她长得像昕然。
“妈妈……”奕奕又呢喃一声。
“嗯。”昕然哽咽起来。
在卫生间卸完妆刷完牙，她脱衣服脱衣服冲澡。
闭上眼，水流从头顶冲泻而下。
这么些年，她只会在洗澡的时候，偷偷哭一下。
加班回来时，看手机刷新闻，一不小心，又看到了那个人，
尚荣这几年越来越好了。
那个人，好像也没怎么变。
·
昕然牵着奕奕上楼时，碰见了正出门的新住户。
“接孩子回家呀？”新住户热情地打招呼。
昕然笑着点点头，“接我女儿回来。奕奕，跟奶奶打招呼。”
新住户惊讶，“这是你女儿呀！”
细细打量面前的年轻女人，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
“奶奶好！”奕奕飞快喊了一声，笑嘻嘻吐出舌头，做个鬼脸。
昕然轻轻拍了下她肩膀。
新住户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说：“我姓薛，小姑娘你怎么称呼。”
“薛阿姨，我叫昕然。”
薛秀英弯下腰，粗糙的手掌伸向奕奕的脸，奕奕往后一躲，咯咯笑着。
“奕奕！”昕然低声呵斥，“不能那么没礼貌。”
薛秀英毫不介意，笑道：“孩子还小，没事儿。我孙女也这样，不熟的人都躲着。”
说到这，薛秀英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笑意更浓：“哎呀，今天我孙女满四岁，晚上来我家吃饭啊，一起给她过个生日！”
“有生日蛋糕吗？”
奕奕脱口而出，漆黑的瞳孔亮了起来。
昕然板着脸瞪她一眼，冲薛秀英尴尬笑道：“你们一家子好好给孩子过生日吧，我们就不来添麻烦了。”
“瞧你说的，多几个人来家里吃个饭坐一坐，算什么麻烦！”
薛秀英指了指身后紧闭的房门，摇摇头，“平时啊，家里就我跟孙女在，我闺女，孙女她姑姑，在师大读书，一个月也就回来几次。今天孙女生日，她姑姑，还有她一个叔叔，都要回来，你们也得来，人多才热闹！”
昕然为难起来，跟薛秀英才刚认识，就去人家家里吃喝，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可又架不住薛秀英的热情。
薛秀英笑眯眯看着奕奕，“待会来奶奶家，”她双手比划起来，“今天奶奶买了这么大的生日蛋糕！”
奕奕高兴得又蹦又跳，“吃生日蛋糕咯！吃生日蛋糕咯！”
昕然拿他没招，难为情，“那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麻烦，这就见外了啊。你住几楼，饭做好了我来叫你们。”薛秀英脸上的褶子被笑容挤得更深。
“我们在402，四楼右边那屋。”
“行，那待会见，我先下去了啊，孙女嚷着要吃棒棒糖，拗不过那小丫头，到楼下小卖部给她买点儿。”
“好的，您慢走。”昕然迈开步子往上走。
奕奕蹦跶着上楼梯，“妈妈，待会有蛋糕吃咯！”
“当心摔着！”昕然一把拉住她胳膊。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给我过生日。”奕奕不蹦跶了，扬起脑袋看着昕然，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
昕然沉默。
“妈妈，爸爸国外哪里？”奕奕不放弃，追着问。
“很远……很远的地方。”
奕奕玩起帽子上盖在耳朵两边的绒球。
走到家门口，昕然掏出钥匙开门。
“妈妈，爸爸明年会来给我过生日吗？”奕奕摘下帽子，问。
昕然松开插在门上的钥匙，将帽子抢过来，按回她脑袋上：“戴好了，还没进屋呢，着凉了又得感冒。”
火车下午五点半到达庆江市。
出站，蒋言奇拦了辆出租车，替于博远拉开后座车门。
“同川路路口。”蒋言奇坐上副驾驶位，对司机说完，回头看着于博远，“于总，薛女士发来信息说雪天路滑，让慢点开车。”
于博远正浏览E-Mail，“嗯，跟她说不用担心，快到了。”
做完最后一道菜，薛秀英打算上楼叫昕然和奕奕过来，正要出去，听见有人敲门。
“死丫头这么晚才到，也不想着帮你妈忙活忙活做做饭！”
薛秀英边骂边开门，看见门外的两个人，一愣。
昕然牵着奕奕站在门口，满脸抱歉，“薛阿姨，我这边有点事情着急处理，能不能麻烦您先帮我照看下这孩子……”
“奕奕，外面冷，先进屋。”薛秀英把奕奕拉进客厅，自己走出来，虚掩着门，低声问昕然，“出什么事了？”
“我一个同事阑尾炎住院了，她嘉人都不在这，又没什么朋友，身上钱不够，我先过去帮她垫付医药费，然后留那照顾一下她。”
昕然声音轻却急。
“急性阑尾炎得马上开刀，你赶紧打个车过去，路上小心啊！”薛秀英替她着急，挥手让她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