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崖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有人缓缓道:“想必当年那小尼,也是被舍身崖下极美的云彩所吸引,才会忘我的跳下去的吧!”
这说话者是静雪,她此刻站在那金顶的悬崖边上。
那悬崖高千尺,深不见底,从崖顶往下看,崖下白云团团,深幽奇暗,在那崖底部,尽是望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至,崖壁交错,雄奇险峻,无法逾越。
秦舞阳与飞雪轻轻靠拢了些,他们是生怕清风一吹,身边人就消失了吧?彼此眼中,竟藏满了痴痴的依恋。
月桂清清嗓子提醒大家:“时候不早了,各位都回去补睡片刻吧。”
静雪也回过神来,合掌对傅夕歌道:“傅少侠,老身门派之中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不便久陪了,今日午时老身会在此恭候少侠,还望少侠珍惜最后半日与妙弋相聚的时光。”
傅夕歌心中有疑:“前辈,什么最后半日啊?”
“公子,青儿小姐飞鸽来信说她在丐帮遇险,希望公子去救她。”这边的沐寒烟眼光一闪,发话。
傅夕歌心中一喜:“有我师妹消息了吗?”
“是的,傻小子。”身边的沐寒烟接下他的话,双目盯着他眼睛:“我姐姐因为身份败露,在丐帮被人所擒,处境十分危险。”
傅夕歌听了,顿时感到焦急不已,转身向静雪道:“既是如此,晚辈须立刻下山去搭救我师妹,与前辈比武之事,恐怕只能推后了,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少侠稍安勿躁,量那丐帮也不会把你师妹怎么样,你且在山上多待半日,老身处理完门派事宜找你还有事交代。”静雪对他说。
傅夕歌仰头叹了一下,点头道:“行吧,那晚辈就再在山上叨扰半日。”
静雪和月桂二人别了三人匆匆向那万佛顶行去,沐寒烟因打理行李也下伏虎寺去了,舍身崖只剩下秦舞阳与飞雪二人。
今日不知为何,大半天了,山上竟看不见一个游客的身影,只见那白鹤群三三两两在那山峰的青松白云间穿梭掠过,发出声声悠扬高亢的啼叫声,欧阳妙弋见四下无人,身体已经埋进了傅夕歌的怀抱当中,二人站在这舍身崖边,轻言低语地说着话。
每当清晨,自金顶下望,可见云雾似海。
时而波涛汹涌,时而风平浪静,却是那么变幻无穷!
苍茫的云海,似雪,似棉,厚厚的,无边无垠,似能让你卧,让你踏。
风一吹,一缕微云便扑到脸上,薄薄的凉意沁入心脾,让人刹那间忘记了身前身后的世界,似乎只要纵身云海,便可到达神仙居住的地方。
舍身崖,难怪它叫舍身崖。
这舍身崖,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古时候有位虔诚的小尼来此游玩时,正好是佛光出现的时候,此时她感动的同时也激动,想踩上脚下的云去到佛祖的跟前,谁知道……这是个凄美的故事,后来这里便被叫做了舍生崖。
傅夕歌望着脚下那翻腾的云海,心中也是波涛起伏,他对身边的人儿说:“或许人痴到了极点,便会把一切虚无当作真实,所以才有了这舍身崖。”
“人那般痴,又有何不好?”欧阳妙弋梦呓般喃喃地说,她美目如同一泓湖水,清澈得不可方物,望着幽远的天空,缓缓道:“佛祖爷爷可否知道,人世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厮守在心上人的身边,哪怕只是区区一刻。”
傅夕歌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到妙弋那清美的脸孔上,他温柔的说:“妙弋,跟我走吧,天涯海角,我们不离不弃,好吗?”
脸上表情是那么的真挚。
妙弋痴痴盯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那暖暖阳光下面的幸福,似佛祖已经显灵,把世间最好的幸福恩赐给她了一般,脉脉含情的笑着,能倾覆这天下一切的微笑,让傅夕歌心波荡漾,忍不住,他抱紧了她,像要把这柔美的女孩,揉进他的血液里面去一般。
但是她的话语却瞬间令他的心,跌进冰雪中:“这一世,断不可能了,我已经答应了掌门师伯,等我满了十八岁执掌峨眉派,终生不嫁。”
“什么?你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傅夕歌心中一时犹如被锤子一敲,脑袋嗡的一声,险些跌倒,而怀中的妙弋则一脸冰霜,抬头盯着傅夕歌冷冷地说:“这派中掌门接任的大事,由得你我拿来开玩笑的吗?”
傅夕歌摇头,对妙弋说:“告诉我,告诉我,你这只是开玩笑,你爱我的,你是要跟我走的,对不对?”
妙弋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醒醒吧傅大侠,欧阳妙弋生是峨眉派的人死是峨眉派的鬼,如何要跟你走?”她一把推开了傅夕歌,自己则缓缓往后退去,离他愈来愈远,脸上早挂满了寒冷和面无表情。
傅夕歌急得快要哭了,他不知所措:“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告诉我,为什么啊?”
“因为我欧阳妙弋不想一辈子跟你这臭小子受颠沛之苦,因为我想当掌门想执掌峨眉派,为这个,可以吗?”妙弋像是疯了,在那里息厮底里地咆哮着,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傅夕歌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
他望着这个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女孩,想不通,如何也想不通:“妙弋,能给我一个解释吗,你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
“刚才的话,就是解释。”妙弋冷冷回答他。
太阳愈来愈热,他的心却愈来愈凉。
“你有爱过我吗?”他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俗的问题。
“爱过。”妙弋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过,她又说:“但自从回到了峨眉派,便是逢场作戏而已。”
“什么叫做逢场作戏?”傅夕歌脸上的肉在颤抖。
欧阳妙弋笑了起来,那张美丽的脸蛋竟好似一副面具,笑起来的表情也是那么僵硬:“我说过,我回峨眉派来接任掌门的,而你送我回来,我当然要尽地主之义,现在,该是你离开的时候了,世间所谓的爱情,在我欧阳妙弋眼里,简直一文不值,懂吗?”
傅夕歌的心,竟如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竟缺了那个大一个洞,那重复着她那:“一文不值,一文不值,一文不值……”
他双目充血:“欧阳妙弋,原来你也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去做你的掌门去吧,别在这玷污了爱情这两个字。”
句句若刀,字字似剑,他的心已割裂开了。
对面的妙弋终于一言不发,冷笑着转过她那轻柔的身段,一步一步,朝着他目光看不到的地方走去,他眼中那个女子就这样一点点地在面前消失了吗?带着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柔情蜜意,化为金顶之上的一朵残云了吗?
傅夕歌那忧伤的目光,无着无落地游荡在舍身崖的上面,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会温暖自己的身心?
“烟儿姐姐,我现在该怎么办?你知道吗,我的心现在好痛好痛。”
九老洞中,那七彩斑斓的石钟乳下,已哭成泪人儿的欧阳妙弋扑在芍药怀抱里。
沐寒烟柔声安慰:“好人有好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知道吗,看着他伤心难过的样子,我的心比他更疼千万倍。”妙弋已是憔悴不堪。
沐寒烟心疼不已,原来那妙弋怕傅夕歌不肯离开峨眉派,所以才以分手断了傅夕歌念头好逼迫他离开,让自己最爱的人痛恨自己一生一世,试问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沐寒烟对欧阳妙弋,又多了一份佩服。
“烟儿姐姐,傻小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像妙弋一般关心他,照顾他……爱他。”妙弋握着沐寒烟的手,殷切的说。
沐寒烟忙问:“妙弋姑娘,你是不是气晕了,怎么说胡话?”
“女孩最懂女孩的心思,你对你家公子的心,我早看出来了。”欧阳收起泪微笑地对沐寒烟说。
沐寒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妙弋拉着沐寒烟,两人起身,往洞外走去。
妙弋道:“以往我总是认为傻小子只属于我欧阳妙弋一个人,现在想想,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人霸占了他的爱。”
“笨姑娘,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这不是霸占。”沐寒烟停下步子,站在妙弋面前:“我家公子对姑娘你的心,谁都看得出来,待此劫难过去,我去跟你向他说清楚可好?”
“不好!”欧阳妙弋断然摇头,泪花滚了下来,她抬头望着洞顶:“峨眉派此次逃不过这劫难的,妙弋势必也会战死,我不想让傻小子为我而伤心,所以烟儿姐姐,这个秘密你为我永远保守好不好?”妙弋竟然朝沐寒烟跪下去,沐寒烟惊叫一声,忙扶起了她。
豹子闪电缓缓走了过来,妙弋弯腰搂着它脖子,头靠在那硕大的脑袋上面:“闪电,再见了,替妙弋保护好傻小子,妙弋若在天有灵,会保佑你们主仆的,有朝一日傻小子成了丐帮帮主,他一定会封你当掌杖龙头的,好好干吧。”
豹子像真的能够听懂她的话一般,竟用脑袋在她脸上蹭着,似在与她依依惜别。
沐寒烟深深吸了口气,胸中堆积的事情,却是愈来愈多了,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却要坚强的负担起那么多,而这前途莫测的江湖,又会带给她一些什么呢?
唯一的心愿,是可以陪伴在傅夕歌身边,守着他,照顾他。
而更多的心疼是傅夕歌那颗被伤了的心,她感叹这一对痴情人儿,短暂相聚却要痛苦分别,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在踏上这一片峨眉山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