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存在六年间,许多大臣被诬陷获罪,冤死的臣民不计其数。成化十九年,御史徐镛上疏揭发汪直及其党羽罪恶说:“汪直与王越、陈钺结为腹心,自相表里。肆罗织之文,振威福之势,兵连西北,民困东南,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厂而不知有朝廷,但知畏汪直而不知畏陛下。渐成羽翼,可为寒心。”可见西厂的势力是如何之大!
朱明王朝第十任皇帝武宗朱厚照,宠信太监刘瑾,致使朝廷大权落于刘瑾之手。刘瑾为了扩大势力,又成立“内行厂”,加上锦衣卫、东西厂的特务人员,达十余万众。内行厂由刘瑾直接督管,权势在锦衣卫与东西厂之上,而对臣僚的监视迫害,也更加严密残酷。臣僚一旦被内行厂逮捕审讯,无论罪行轻重都要受杖刑,并永远戍边,有的还要戴枷押送。内行厂制作的枷重达75公斤,戴枷者不几天就会死去,戴枷成了内行厂变相杀人的手段。内行厂随意逮捕大臣,将他们诬陷定罪,蒙冤的大臣有的惨遭酷刑折磨,有的被流放,有的被处死。内行厂从设置到被废的五年里,被杀害的官吏军民达数千人。
朱明王朝的皇帝利用锦衣卫、东西厂监视臣僚,督管厂卫的头目则利用爪牙监视反对自己的人,臣民议论厂卫头目,稍有不慎,便会遇到残酷迫害。明末权宦魏忠贤,贪赃枉法,权倾朝野,且极其阴毒残酷。由于魏忠贤督管东厂,朝中一些马屁精上奏章时称其为“厂臣”,靠献媚魏忠贤进入内阁的大学士为皇帝起草诏书时,也有“朕与厂臣”之称。《明史魏忠贤传》记载,魏忠贤权重之时,“民间偶语,或触忠贤,辄被擒戮,甚至剥皮刲舌,所杀不可胜数。”夏允彝所著《幸存录》中有这样一则记载:
说某日,有五人在一旅店饮酒,其中一人说魏忠贤作恶多端,终会有恶报,听者或沉默不语,或感到畏惧,有一人劝他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会招来灾祸。那人却高声说:“魏忠贤权势虽大,他总不能把我剥皮,我怕什么!”不料这话被东厂特务听见。当天深夜,房门突然被撞开,几个壮汉闯入室内,用火把照了照五个人的面孔,然后把那位斥责魏忠贤的人带走。片刻过后,又拥入数人,将另外四人也带出旅店。这四人被带到一处衙门内,见他们的朋友光着身子躺在一块门板上,手脚都被钉住。一个身着官服的家伙高坐堂上,对四人说:“这位说我不能剥他的皮,今天不妨一试。”说罢便令爪牙动手。原来此人正是魏忠贤。魏忠贤的手下取来熔化的沥青,浇在那人身上,那人当即被烫得惨叫。待沥青冷却凝固,打手便用锤在他的全身敲打,不多时,沥青便与人皮一起脱落,拼起来就是一副人的皮壳。被剥皮的人仍未死去,但已无力叫喊,只在那里悲惨地呻吟。另外四个观刑的人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魏忠贤若无其事地令手下赏给每人一些银两,把他们放走。
利用特务监视臣民,以巩固帝位,保护大家产,贯穿朱明王朝始终,而暴君昏主迭出的明王朝,能够维持长达二百七十七年,除了对臣民血腥屠杀、钳制言论、禁锢思想之外,厂卫之类特务机构功不可没。
而蓝玉的倒台,还得从懿文太子死亡时说起。
话说那年某日,朱元璋正站在屏风前,秉烛看着那些纸条。看了一会儿回到案前,站在那里再写纸条:
“黄河决口,陈州十一县赈灾”;
“下诏军士以十分之七屯田”;
“遣内官赴陕,以茶易马”;
最后写“将黄册发六部阅”。
他随手翻着全国赋税黄册,上写:全国一千零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五户,丁口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人,这是洪武朝的最新统计。
突然外面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朱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父皇,太子他……”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
朱元璋手中的笔落地了,他摇晃了几下,问:“他,他走了?”
朱棣迸着哭声说:“是,亥时殁的。”
朱元璋喃喃地说了句:“这不是天丧朕吗?”忽然双手抱头,号啕大哭起来。
京官正陆续前来吊丧,在哀乐和僧众的一片念经声中,个个麻衫麻履在灵前跪拜,太子妃常娥及太孙朱允玟等在守灵。
蓝玉也来上香哭灵。他看见了朱棣,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来到灵堂外面的小憩处。
蓝玉和朱棣站着,一人端了一盏茶。
蓝玉说,老年丧子,是人生最大不幸了。似乎是为朱元璋忧戚。
朱棣说:“可不是,父皇这几天天天哭,明显比以前衰老了。”
蓝玉问他立太子的事议过了吗?
朱棣说:“现在哪顾得上。”
蓝玉悄声说:“谁都知道,秦王、晋王无德无行,若不是太子和皇后护着,早废了。皇上经常说,只有你燕王威猛、干练,酷似他的风格、作为。你自己不好说,我可以邀集若干老臣,上一个奏疏,请皇上立你为太子,如何?”
朱棣大吃一惊。他首先疑心是朱元璋或者太孙朱允?指使他来试探的。朱元璋虽然器重朱棣,却不希望他夺位篡权,这一点朱棣再清楚不过了。为了一点小事,朱元璋曾对他起过疑心,甚至幽禁过他,他岂能轻易吐露心声?
朱棣说:“你怎么说这话!我上有哥哥,下有侄子,你不知道嫡长子继承制吗?切莫再多言!”
他说毕急匆匆走了。蓝玉道:“假正经,你心里怎么想的,谁不知道!”趁着亡了太子宫中大乱的当儿,蓝玉溜往仁和宫去会元太子妃。
她倒没有半点悲哀的样子,照旧是红粉青娥黛,也没穿孝服,坐在窗前吹着羌笛,像是啾啾鸟鸣。
有人在敲击卧房的后窗,很有规律,急三下、慢三下。她知是蓝玉来了,便放下笛子,走过去,从窗洞向外望望,轻轻拉开窗扇,一个白色人影轻轻从外面跃入,立刻把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元太子妃把他推开,说:“快把这身丧气的衣服脱了,我看着都害怕。”
蓝玉把孝衫、孝帽除去,扔到地上,说:“你怎么不去守灵、吊丧?小心朱元璋发威。”
元太子妃说她什么名分都没有,她才不去捧臭脚帮着嚎丧呢。
蓝玉吻着她问:“他不是答应封你为嫔了吗?”
元太子妃说:“太子这一死,又得拖好几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深宫啊!万一让他碰上了,你可要碎尸万段啊!”
“碰不上。”蓝玉说,国丧期间,连大臣都不准回家,全守在各自的衙门里,朱元璋更没心思临幸女人了,这对我们,可是天赐良机。
说罢便拥着她上床。元太子妃说:“不行,我得先把宫女们打发了才行,你真是色胆包天啊。”
蓝玉说:“为了你,死我都乐意。”
元太子妃说:“假话,你既对我这么在意,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那个大下巴的老头子皇帝?”
蓝玉说:“这是不得已的事呀。”
“好啊,”她在蓝玉脑门上戳了一下,“我成了你消灾去邪的礼物了!”
太子一亡,立刻显出立新储君的急迫了,不等朱元璋着急,已有几十个大臣上奏折请求速议了。
朱元璋不得不承受着丧子之痛,在华盖殿问计于群臣。
朱元璋显得很憔悴,坐在龙椅里人也显得瘦了一圈。
徐达出班奏道:“国不可一日无储,是该立太子的时候了,请圣裁。”
朱元璋说:“朕颇费思量。各位爱卿以为立谁为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更多的人在揣度皇上的心思,朱元璋也可能在太子病笃的时候就考虑到后事了。朱元璋现在已经不那么耐心听取臣僚见解了。
见众人都缄口不语,朱元璋问:“怕什么?为什么不敢直言?坦坦翁,你先说,你是以直言出名的。”
刘三吾便出班奏道:“回皇上,关于立嗣,大臣们并非没有主意,只是顾及到陛下,怕说出来与陛下所想相左,因此不敢说。”
“燕王。”刘三吾快人快语地说出来。
朱元璋听到大臣们在低声议论,交头接耳,便环视一周后,语调平和地问:“燕王怎么样?可孚众望?”
众人避开朱元璋的目光不出声,不出声便是反对,朱元璋明白。
朱元璋说:“朕并没割你们舌头啊!平日私下里长舌妇一般,这时候倒哑了。”
蓝玉以为这是邀宠良机,忙抢先出班奏道:“臣以为燕王仪表堂堂,有雄才大略,有当今皇上之风,堪立为太子。”
他的话引起了更多的议论,嗡嗡声四起。
朱元璋说:“这很奇怪呀!你是太子妃的舅舅,你能不愿允?立为太孙吗?你是在猜度朕的心思讨朕喜欢?”
蓝玉说:“从情上讲,臣与允?更近,可从理上讲,觉得还是立燕王为宜,这是从社稷考虑的,岂敢有私?”
朱元璋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使蓝玉颇为得意。
刘三吾突然大声说:“不可,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