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当年因言获罪,被施了宫刑成为太监,他在《史记》中曾写过这么一段话,天下酷刑,或断骨,或削肉,所伤者不过身体发肤而已,而宫刑带给受刑者的痛苦,却远不止身体,更有痛彻骨髓,永远都无法磨平的耻辱,所以司马迁在评价各种酷刑的时候,将宫刑列为酷刑之首,可见这种酷刑对人所造成的创伤有多可怕。
梅生只有六岁,就遭受了这种厄运,而将他推向黑暗深渊的凶手邵福禄,却以他的恩人自居,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自认为自己对梅生有着再造之恩,这更是让梅生幼小的心灵产生了严重的扭曲,这也为他日后的心理改变,埋下了伏笔。
邵福禄让梅生去伺候常妃,这个常妃并不得宠,伺候她自然是不可能出头的,但是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因为这个妃子来自民间的穷苦人家,向来脾气好,没有架子,对宫女太监们也格外的宽厚仁慈,像梅生这种新来的,不懂规矩,如果去伺候别的主子,一个不注意就会掉脑袋,所以常妃这里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梅生就是在这里,认识了李霄,那个时候,李霄还不叫李霄,而是叫杨陆,是皇帝的十九皇子。
李霄比梅生小一岁,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没有主仆这个概念,两个小孩子都只把对方当成最好的玩伴,李霄虽然不是什么热门的皇帝候选人,但毕竟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他的好东西自然是不会少,不管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他都愿意跟梅生一起分享,这让以前整天在大街上,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冷眼的梅生很是感动,因为李霄,他昏暗的人生,燃起了一些曙光。
他越来越喜欢跟李霄在一起,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李霄在一起,他才会开心,他喜欢跟李霄一起玩竹蜻蜓,喜欢跟李霄一起吃糖酥饼,喜欢替李霄抹去他吃东西后嘴角留下的食物残渣,也喜欢帮李霄吹进了沙子的眼睛,喜欢牵着李霄的手一起将风筝放到天上……
梅生净了身,他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尿尿的时候要蹲着,他的声音开始变细,人也开始变的扭捏,开始不自觉的学女孩子打兰花指,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而梅生也从以前的厌恶自卑,开始习惯了这种改变,这种可怕的变化是一个人内心底的彻底改变,它一步一步的将梅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李霄也还小,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尽管梅生变的越来越娘气,他也觉得没什么,两个小伙伴在一起度过了两年纯真美好的童年时光。
直到有一天,梅生忽然亲了他一下,他也只是童真的笑了笑,但是!这一幕被一个宫女看见了,宫女告诉了常妃,常妃在宫里见多了这种事,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好在她是个好脾气,没有把梅生怎么样,只是让邵福禄把梅生调走了,不让他再有机会接近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个月,那三个月,是梅生第二段灰暗的时光,他每一天都在想着李霄,只是那种想念,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小伙伴的想念。
三个月见不到李霄,让梅生的心理变的更加的孤僻,他痛苦的感到自己就要熬不下去了,而大隋王朝却因为各地烽烟四起,先他一步熬不下去了。
在王朝临死前的最后几天,宫中开始出现了骚乱,先是有部分宫女,太监偷偷的偷了宫里的钱物逃走,到了兵马逼宫,王朝即将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整个皇宫彻底失控了,尖叫声,哭喊声,哀嚎声充斥了宫中的各个角落。
到处都在放火,到处都在杀人,曾经如人间天堂的地方,此刻沦为了无间炼狱。
梅生看到邵福禄将那把珍藏的叶子刀取了出来,他很好奇的问道:“现在还有人净身入宫吗?”
邵福禄没好气道:“你脑子是傻了还是怎么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说人了,鬼都不愿意来了好吧!”
梅生道:“那你拿刀干什么?”
邵福禄白了他一眼:“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杀人了!”
梅生道:“杀谁?”
邵福禄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常妃跟十九皇子了。”
梅生大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娘娘跟皇子?”
邵福禄冷笑道:“什么娘娘皇子,前两天从江都传来消息,皇帝已经被宇文化及父子给杀了,皇帝都没了,哪来的娘娘跟皇子,现在唐国公大人已经带兵进京了,以后他就是新皇帝了,咱们要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不杀几个前朝余孽表忠心怎么成!”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如此,太监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前朝的宫人,新皇帝可不会对他们放心,万一他们有哪个心怀旧朝,找机会对新皇帝下手,那还得了!
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会被赶出皇宫,即使留下来,也只能做一些低贱的工作,永无出头之日,邵福禄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他可不想再回到以前那做低等宫人的日子,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卖主求荣。
这对梅生跟他父亲来说,不得不说是个莫大的讽刺了,当初梅生的父亲为了让梅生吃一口饱饭,不惜让他净身入宫,但是现在,子孙根没了,吃饭的饭碗也要没了,也不知现在身处何处的梅生的父亲,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会不会有一丝愧疚,后悔。
梅生拦在邵福禄的面前,他不许邵福禄这么做,他对邵福禄说道:“新皇帝不要咱们,那咱们大不了以后不留在宫里就是了,娘娘跟皇子都是好人,你不能杀他们!”
邵福禄气坏了,厉声道:“你脑子坏了是吧!不呆在宫里咱们还能去哪里!外面咱们能干什么,在外面咱们只会被人当成怪物笑话,我才不走呢,要走你自己走!”
邵福禄铁了心的要卖主求荣,梅生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孩子哪里拦得住他,他只能拼命的抱着邵福禄的腿,尽自己的全力拖住邵福禄。
邵福禄恼羞成怒,对着梅生连踢几脚,可毕竟他年纪大了,这几脚都没能踹开梅生,反而还让梅生死死咬住了他的大腿。
邵福禄疼的大骂道:“你个小东西,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呢!我这么做又不是只为我自己,我也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话,梅生再也忍不住了,松开咬住邵福禄腿的口,大骂道:“闭嘴!你个老怪物,就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还敢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做梦都在咒你死!”
邵福禄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