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与长期深居海底,生性敏感警惕的鲛人建立友谊并不容易,茜洛花了半个月才说上了几句话,第二天过去,对方又不见踪影,只有在离开的时候会露一下脸,被发现之后又会沉到水底。
物种不同沟通起来果然比较困难,让茜洛闲来无事想去调戏遗舞都非常困难。调戏不到她也不气馁,每天都在一个地方相遇,而茜洛明显又没有什么敌意,再说遗舞在这里可是在养伤,要么不见,但见多了也不好每次都给人脸色看。
结果是一个月过去后,他们终于不像一开始那样形同陌路,终于是有了一点话题。跟茜洛不会提到自己穿越前的事情一样,遗舞也不会提到深海中的鲛人一族,他们之间交流的内容无非都是一些经历,还有知识。
遗舞的外表比茜洛大个三四年,但实际上他们鲛人生长缓慢,寿命比普通人类要长,在他孩童时期被冲来藏剑山那件事,已经过去快要一百年了。从遗舞的描述中,茜洛知道了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被鲛人族驱逐,自此后就没再回去,一直游离各方。
他去过很多的地方,也遇到过很多危险,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人类的船只,但他都没有轻易靠过去,见着就远远躲开了。但即使传闻中人类很凶残,遗舞对陌生的事情还是很有兴趣的。
特别是童年时期被夙已救过一命,让他知道的陆地上还有很多从未见过的有趣事情,也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类都那么冷酷无情,于是他不仅对陆地产生了非一般的兴趣。
除了轩辕以外,还有很多国家有沿海城市,其中就有轩辕一左一右相邻的两个国家——金麟与泰安。这个两个国家也因为开辟了海外市场而在高速发展中,具体情况怎么样茜洛不清楚,但去过他们沿海城市的遗舞表示,那简直是噩梦。
第一次,遗舞来到金麟的时候是在一个海水湍急的海峡,那时候是在黑夜,就是在水中生活的他也不得不小心。本来在黑夜他是不该来这里的,但看到悬崖上一排排的火光后就不由自主地靠近,想看清楚那群人在做什么。
然而他看到的是他们摆起了祭天的仪式,在锣鼓的喧闹与道士神神叨叨的咒语中,一个被用来当作极品的人被绑在木架上,作法完成后火光照亮了黑色的海域。那时候遗舞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下意识地就逃离了。
他对声音很敏感,在海里鲛人都是靠这些精微的声音交流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空气中的听力。他听见了那个人的惨叫,异常的痛苦,简直要撕裂他的耳膜。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没有听清楚,但在几天冷静下来后,他明白了一件事——渔民年年收益不好,以为是触怒了海神,结果就找了个女孩子当作祭品活活烧死。
这跟他印象中鲛人族的神秘祭祀很想象,同样的残酷无情,同样的愚昧无知。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被驱逐走的景象,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鱼鳞的颜色暗沉,就被同族当成灾厄被驱赶。
那一刻他真的明白了,其实好与坏,善与恶,哪里都存在,只是他们都比较习惯排除异己。
第二次遗舞来到的是泰安,这次的情况要比上次在金麟的遭遇好点,没再让他看到上面恶心的东西,而是看到的是欣欣向荣的繁华城市。只是在这繁华之中,也难掩那些贫困人家的悲惨生活。
同时,他也目睹了一艘奴隶船出航了,他跟过去,一路上可见到了不少因为无用而被抛下船的奴隶。为了利益,有很多人连良心都没有了,只是这种情况也跟社会风气有关,就连他这个鲛人,都明白这样的国家终究走不远。
在听完遗舞详尽的百年阅历之后,相比之下茜洛能说的就少得多,她在这里的人生不过七年,而且还是在一个封闭的小岛上,能让成为题材的,只有夙已跟明青了。后者的事有趣一点,因为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国家。
“我看很难,这几年我也去过轩辕国,富人还是很富有,但被压榨的穷人已经在暗中开始反抗了,只是遗憾在没有很好的组织,而且在沿海这种发达的地区,他们真的占据不到什么优势。”
“内陆的情况可能要好一点,只是前提是有一个优秀的领导,嗯……糟糕,我怎么觉得明青回去之后会领导那些农民起义最后推翻自己父皇的王朝?”
“有这个可能,如果真的不能从内部改善的话。”
“唉……”说着说着,茜洛忽然在那里一个劲地叹气,遗舞用尾巴拍打着水面,瞟了她一眼,“怎么,担心他?”
“是有一点,只是更多的感触是,我们是有多闲才会窝在这个小岛上分析陆地上的国运走势?”时间一晃三个月,相熟之后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日子也是那样风平浪静。
“你不是一直想回陆地上吗,但这样混乱的局势,回去干嘛。”茜洛想离开藏剑山这点在熟悉之后她多次有提到,唯一没说清的,大概就是回去干什么,遗舞一点都不认为她是因为好奇而去旅游的。
“不回去,一辈子留在这里啊。”茜洛不只是要回到陆地上那么简单,她还要回到属于她的,正确的时间,哪怕是用现在这具根本就不属于她的身体。
“那祝你好运了。”遗舞看得出茜洛是认真的,作为朋友他也只能这样跟她说,停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这里好山好水,对疗伤也很有效,三个月下来,所有大伤小伤疑难杂症,统统都治好了。”
“所以说,你这是要走了?”茜洛听出了遗舞的言外之意,挑了下眉,“还以为你要当条咸鱼继续窝在这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计划着离开,这里离大海还有一点距离呢,要我抱你下去吗,遗舞姑娘。”
遗舞这个名字在茜洛知道之后就没少调侃他,因为确实是个挺女气的名字,加上遗舞虽然性别为男,但骨架却纤细柔韧,像个女孩子,结果茜洛就抓住这一点大加调侃,每次他生气后就立刻跑路,无耻到极点。
“哼,你就趁着我还在这里就尽管说吧,到时候我离开了,估计你也只能去调侃那棵神木了。”这次遗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有力地嘲讽了回去,他会这么回答,看来也是决心离去了。
“走吧走吧走吧,又没有人拦你。”明青在这里待了两年,而遗舞的时间更加的短,才三个月就要走了,刚熟悉就要离别,匆忙得茜洛都觉得有些懵。他们都安静了好一会,随后茜洛才再次开口,“你们鲛人的寿命有多长,像你这样四处乱窜,如无意外能活多久呢?”
“我都还没走你就急着诅咒我了?”遗舞瞥了眼茜洛,心头也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寿命,道:“我知道的最长寿的鲛人活了差不多有五百年,而鲛人的平均寿命有三百年,像我这样四处游历的,自然危险系数要大很多,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成问题。”
“还说我诅咒你,你自己都觉得活不长吧。”
“我这是可观分析,你懂什么!”遗舞怒了,本来想着快道别了态度好点,但茜洛这家伙还是一样,抓着一点就死命的怼他,把他气得直咬牙。
“不说了,我该回去了,回见。”见遗舞真的生气了,茜洛一溜烟就跑掉了,远去的她没看见遗舞那复杂的眼神,他蠕动了下嘴唇,无声地吐出一句话——再见,我的朋友。
翌日,当茜洛在湖边等了大半天不见遗舞之后,才意识到,那家伙已经走了。
“靠!又没有欠我钱,用得着这样卷铺盖走人吗!”一怒之下,茜洛砍神木也更加用力了,只是在按时结束之后,又茫然地坐在小舟上看着湖泊,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那没有腿的家伙是怎么下山,爬下去?滚下去?”
“湖泊地下有个连通大海的暗河,以前他也是从那里离开的。”夙已又一次从天而降,对藏剑山了如指掌的他知道这点不足为奇,“遗舞的伤不算中,大概三天就能治好了,以前他一好就会离开,但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打招呼。”
“所以老师你想说什么,他看我不爽吗。”茜洛的语气很恶劣,刻意的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遗舞的用意,然而她心里也是明白怎么回事的,对于他这个独来独往的鲛人来说,只要茜洛出现,他肯定没有办法痛痛快快地离开。
“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夙已笑了笑,拿起小舟上的竹竿,慢慢往回撑,茜洛盯着徐徐荡开的涟漪一整出神,就连已经到岸了都不知道。
“茜洛,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冷不丁的,夙已抛出了这个问题,拉回茜洛的注意力,但她愣愣的,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摇头没能回答个所以然出来。
“如果你想走,我可以给你定一个时间,时候一到我可以送你回陆地。”
“…那,要多久?”
“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