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第三次来袭，女孩的身心一齐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次她坚持的时间比之前短得多，休息却长得多。痛，实在是痛死了，陆菲觉得自己一辈子忘不掉这个晚上。接下来又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若不是为了刘弈，她根本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若是有人告诉她，必须在接受这种疼痛和一发子弹射穿心脏中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从此之后，想到死大概不会那么怕了，今天的经历比死亡可怕太多。然而，很值得。
产生这个想法是在雷冰解开她身上支架的同时。失去了依凭的陆菲直接一头栽倒在地毯上，身子虚脱，心情却无比欣慰。她终于做到了，刘弈尽管还是被人用枪打中，肩膀的伤口血流得相当瘆人，但她看到他和自己一同出现在了长州支队的宿舍里，而且把她搂在了怀中。
雷冰把她捧上床：“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有力气了再洗澡吧？”
陆菲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答或是点头，反正身子一挨到柔软的床垫便直接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到底是十几岁长身体的时候，没有什么疲劳是一晚安睡恢复不了的。第二天早上陆菲醒过来时，金色的阳光洒满房间，令她想起刘弈走之前那个充满回忆的傍晚。
真是神奇，昨夜那样可怕的折磨，自己居然支撑了下来。身子有一点疲劳的感觉，四肢和腰腹的肌肉也有些酸痛，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后遗症。她自觉体力不及平时，但仔细想想，要是这样还能精力充沛，反而会觉得不可思议。
床被自己占据，雷冰姐姐睡在哪里？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揉了揉眼睛。等等，手感不对，我撑住的是什么？
陆菲在瞬间完全清醒。
果然如她所想，雷冰成熟慵懒的声音在身边紧挨着的位置响起：“经历了那样的一个夜晚，你醒的未免有点儿太早啊，公主殿下。”
陆菲惊叫一声，忙不迭地逃向床边。回过头，雷冰一手托腮，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她的目光有着奇妙的穿透力，陆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明明还穿着衣服，还是拖过被子盖住身子。
“早上好，”喉咙有一点点涩，“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谢我？”雷冰像只灵猫般敏捷地起身，将陆菲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紧紧挨着。“谢我什么？”她的指尖在女孩下颚轻轻划过，很痒，陆菲想叫她不要这样，可是说不出口。她不擅长拒绝别人。
“嗯，谢谢你帮了刘弈哥哥，也就是帮了我。”
“这倒是，你们俩是一体的嘛。不过呢，”指头又落在鼻子上，“其实这都是你自己做到的，用不着谢我哦。没有你，我可什么都做不到。说实在的，昨天你的样子看了很叫人感动，姐姐我肃然起敬哦。”
她拿起手机，翻到相册，十几张照片和几段视频，陆菲得以看到昨晚自己的模样。浑身湿透，像是刚刚游完泳上岸，长发一缕一缕湿漉漉地贴在额头，面容扭曲而狰狞。
那个是自己吗？“好丑哦。”女孩脱口而出。
“丑？怎么会呢，”雷冰将她搂进怀中，“那是你最美丽的时刻。在我们所认知的宇宙中，没有什么比人类的执着与奉献更美，没有。”
陆菲又看了眼照片。“真的？”
“千真万确。很少有人在经历过一次之后，还有毅力经历第二次乃至更多，主动愿意的绝无仅有。你完成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正因为这样才更加难能可贵。WHO把疼痛分为五个等级，不过我们在实际操作时会细分到十一个等级，昨晚你全程都感受了第十一级哦。”
“我有听说过，”陆菲说，“是不是……和生孩子一样痛？”
“分娩时的宫缩可差远了，大体都在第八到第九之间，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伟大了吧？”
比生孩子还厉害那么多？光听雷冰这样说，她还是没有直观的感受，只知道确实很不容易。手腿上的勒痕经过一个夜晚已然消退，只是划伤的地方留下了道道血痕，她有些忐忑，若是刘弈回来看到了，一定会瞎担心。
想了想，陆菲问：“姐姐，你用的究竟是什么仪器？我觉得，嗯，我好像变成了个老巫婆。”
连雷冰也为之一愣：“老巫婆？”
“是呀。童话里的老巫婆，有颗水晶球，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也能想办法改变，睡美人的故事就是这么说的。我们虽然没有水晶球，可是道理是一样的，老巫婆用的是魔法，姐姐你用的是科学技术。”
大笑声顿时响彻房间。雷冰前仰后合：“你这孩子……太可爱了！巫婆就巫婆，为什么要加上老字呢？”
“咦？也有年轻的巫婆吗？”陆菲的双眼微微瞪大。好像又说了傻话？
“你不就是一个吗，公主殿下之外，现在还可以加上巫婆小姐这个头衔了，”雷冰毫不客气地在她脸上用力亲了口，“不过有一点你说反了。”
“说反了？”
“不是我们像巫婆，而是巫婆像我们。”
这话是什么意思？陆菲听得懂每个词每个字，连在一起却一点也不明白。
“你们的历史课上大概还没学到过，在中世纪有过猎女巫运动。这个运动把当权者和神职者的卑鄙无耻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女性被污蔑成女巫而遭到侮辱和杀害。但是呢，拥有各种不可思议法术的女巫确实存在过，但和那些坏蛋宣传的不一样，她们没干过任何坏事，反而还干过许多扶危济贫的好事。没用的领主和主教们连一个真正的女巫都没猎到过，这也是当然的，凭那时白皮猪们的发展程度，能猎到就见鬼了。”
“那个，历史课上已经讲到过了哦，”陆菲向她指出，“所以猎女巫啦黑暗的中世纪啦我还是懂一点的，结业的时候历史考了81分呢。但是，女巫真的有过吗？世上是没有魔法的啊。”
“没错，世上不存在魔法。但是呢，女巫小姐，请你开动脑筋想一想，一个公元十三世纪出生、从小没走到过离村子十公里以外地方、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家伙，突然见识到了智能手机、电影和飞机，他会觉得这是科技的力量，还是不可思议的魔法呢？”
这个问题不用想也知道。“魔法。”
“是。所以呢，你的疑问很正确，我们昨晚做的，就是以前女巫们做的事。但是从古到今，漂亮的女巫小姐们仰仗的从来都不是魔法，而是科技哟。好拉，这个问题到此为止，”雷冰率先爬下床，“我们去洗个澡，美味的早餐在等着呢。”
是个好提议，流了那么多汗又没洗澡，身上黏糊糊的。陆菲跟着下地，光脚踩在地板上，凉飕飕的感觉很舒服。雷冰突然用胳膊环住她的脖子，亲昵地在耳边低语：“昨天的事，记得要保密哦。”
这位大姐姐要是再正常点就完美了。陆菲点头：“我明白的。有坏人盯着我，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
“聪明。不过呢，为了大家的安全，连徐天教授他们都不可以告诉哦。”
连徐天教授都不能说吗？心里不是没有疑惑，但雷冰确确实实地帮到了她和刘弈，没有什么迟疑的：“一定。这是我和姐姐两人间的秘密……呃，可以告诉刘弈哥哥吗？”
“也不可以哟。”
“……我懂了。”
需要保密到这份上，陆菲很遗憾。没有人比刘弈更可靠了，可连他都不能告诉，有个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对象实在是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