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半开着。绿萝层层叠叠的,在墙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在学琴, 断断续续的,有一点生涩,有一点犹疑,还有那么一点微微的负气的意思,反反复复,十分的有耐心。老费歪在沙发上看手机报。世界真是不太平。到处都是坏消息。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份生活,尽管有那么一些不如意,但到底还算安宁。怎么说呢,这些年,老费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当然了,有时候,老费也会想起刘以敏。
刘以敏是一个安静的女人。当初,老费就是喜欢上了她的这种安静。骨子里,老费有那么一点大男子,觉得,安静是女人的第一美德。女人家张牙舞爪,蝎蝎螫螫的,总归不像话。所谓的贞娴幽艳,是老费对女人的最高理想。而在如今这世道,却可遇而不可求,简直是个妄想了。
刘以敏是药剂师,身上常年有一种微微的药香。中药这东西,奇怪得很,它的香气是内敛的,低调的,沉静的,不似脂粉香水,蛊惑人心,叫人迷醉,也叫人动荡不安。结婚十年,老费已经习惯了这种药香,干净的,妥帖的,温良的,让人没来由地感觉现世安稳,岁月平定,都在手掌心里牢牢握着。刘以敏喜欢家务,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横平竖直。卧室的床头柜里有一个小医药箱,预备着各种各样的常用药。没事的时候,刘以敏喜欢把这些药拿出来,逐个研究上面的说明。偶尔也淘汰一些,因为过了保质期。大多数时候,刘以敏只是认真地看,一看就是大半晌。老费对刘以敏的这个习惯倒不太奇怪。药剂师嘛。自然对药物满怀兴趣。就像厨师热爱厨艺,建筑师迷恋建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况且,老费和女儿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好处。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灾,一点都不慌张。有刘以敏呢。
一只鸽子落在阳台的护栏上,咕咕咕咕叫着。白色的羽毛,肚子上隐隐有一痕浅灰。东四这一带,鸽子多。老费把手机扔在一旁,摘了眼镜,半闭上眼。周末,本来说好要看女儿的,但刘以敏说,数奥老师有事,临时调课。计划就乱套了。刘以敏在电话里口气照例是淡淡的。老费心里恼火。也不好说什么。可恨!老费总觉得,刘以敏这是故意。再给易娟短信,等了半晌,易娟才简短地回复:改日吧。老费猜测,这是不方便了。平日里,易娟不是这样的。易娟是一个活泼的女人。在老费面前,尤其生动。老费心里酸酸的,涩涩的,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易娟有家庭。这一点,老费是知道的。老费不知道的是,易娟的家庭生活是不是如她所描述的那般,索然无味。谁知道呢。女人,大约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永远猜不透。就像刘以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