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艘小山般的大船离去,我在原地还有些蒙圈。不过旁边那个八字胡的老哥反应却是快多了,我们俩眼神刚对上,他扑通一声将甲板磕的声响,“感谢阁下救命之恩!”
任凭我怎么将他扶,这八字胡老哥就是不愿起来,硬生生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后,才激动地站了起来,把住我的胳膊,“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本来我都挺不好意思的,但听到这句话说实在地先是一愣,本来以为他感谢我的,不过是救命之恩,但现在听来,却是为了刚才孙哲那最后一句商船放行话所带来的后续利益罢了。
我脸上也堆上了浅浅的笑意,与这些生意人打交道,还真的是有着心累的感觉。
所以我也没怎么想再与这八字胡老哥有什么进一步的感情交流,反而严肃地问道,“你认识这些人吗?”
八字胡老哥有些迷茫,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难道您不认识他们吗?”
这话问的没什么问题,如果我是旁人,我也觉得这是联系到了什么亲朋好友,大水冲了龙王庙等等。但说实话我还真的不认识这孙哲到底是什么人。不过也能隐隐约约推出来他是与药神谷的人有关,而且认识岳松涛前辈的家伙。
看到我的表情,八字胡老哥咽了口唾沫,“您叫我小金就好。”
“你年龄长我,我又怎么可能叫你小金?不如就叫你老金吧。”我自然不可能这么称呼他,但起码知道了他的姓氏,称呼起来也方便,“老金你还是给我讲讲这些人吧。”
提起孙哲他们,老金眼里不自觉地浮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看样子对这些家伙是相当熟悉。不过他却是摇了摇头,“这些人我根本不了解的。”
不满当即就拧上了眉头,但老金察言观色的水平绝对是一绝,当下就补充道,“只是知道他们是专门拦截冰雪域于此做生意的船只的!”
“冰雪域?老金你是冰雪域的人吗?”
老金肿胀的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啊,我是冰雪域的人。”
“这些人只拦你们冰雪域的商船,不拦截其他人吗?”
“对!”
我蹲在原地沉默,想了想,难不成这些人是与冰雪域有仇的?
“他们每次拦下我们的船只后,就将我们洗劫一空,而且不杀人,就是打,狠狠地往死里打。让我们记住教训,不得再来此地做生意。”
“那你为什么又来了?”
老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嘛,谁不得为生活一字奔波。本想着这次能幸运一点躲过一劫,却没想到正好碰了个正着。若不是有您的话,恐怕今天我要活活被玩弄至死!”
我汗颜,这话听来总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深究,反正这些人在我生命之中,不过昙花一现,走了就走了,何必在意他们到底是何身份,我想这辈子我也不会碰到他们第二次。
“算了,先将我送上药神谷再说吧。”
老金见我兴趣缺缺,也没有敢再多话,当即道了个歉就离开了。
我不知怎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本来孙哲他们走后,身上重担卸去,还有些轻松。而且思考他们的身份,还有些好奇。但一想等过几天找到了华温,估计就是我生命终点时刻,那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呢?
叹了一口气,再度钻入了船舱的房间内,一个人对着大海发呆,不知道心思到了哪里去。
在我印象中,只不过一个恍惚,房门就传来轻叩声,老金声音在屋外响起,“到了。”
我坐在房间里,忽然不想迈出离开的步伐,“我一会就出来。”
老金未言,踩着木板吱呀吱呀地离开了。
我看着窗外璀璨的星辰,在天边绽放着自己的光彩,不自觉地就开始回忆起了往事。往事实在太久,久到我甚至都觉得像是上个辈子发生的故事。
......
“他们人呢?!”我话语中的兴奋自不必说,被步轻尘说要居山蓄灵,已经过了好几个年头,这些日子来我端剑的手,与我的心一样浮躁。甚至都到了经常在交手之时会发生恍惚的景象。
步轻尘问我为什么,我就直白地告诉了他,“想家了!”
步轻尘当时看我的眼神很诡异,说不出的,让我生出一种怜惜的感觉来。我还没有将那种感觉紧抓着消化,步轻尘就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们在哪?”
我是从家跑出来的步轻尘很早就知道,但他一直告诉我既然我出来了,想要混出个样子回去,那么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混出点样子再回去。而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几年内,我的剑法不敢说是突飞猛进,但绝对是一日精于一日前,山中无岁月,恍然之间,我出门所穿的衣物,长袍马褂,竟然成了紧身小短衣,所以我就想回去了。
而且就像步轻尘所说的,那些日子内,他经常会带我下山去找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方式很简单,将我丢在那群恶人之中,说只要能杀了我,就有一条活路。
那些马匪强盗歹徒,在那兵荒马乱的光景中,没有一个手上不沾血的。所以每次听到步轻尘这般挑衅的话,总会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过在步轻尘面前,也是徒劳罢了。
所以我随着他的名气,是越传越盛,基本上玉皇城一带都知道有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小孩四处杀坏人。刚开始我还为之沾沾自喜,但紧随其后的,自然是那些兴趣盎然的家伙。在那样一个明日生死未卜的时代,杀人与被杀,根本就难不倒人的。
我记得我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我的手哆嗦地像筛糠,基本脑子都是空白的,看着眼前尸体瞪大的双眼,那是我多少次梦中之魇。多少次的梦中惊醒,都是那一把剑穿过对方的喉结,那潺潺的鲜血自脖间不断涌出,那人两手需抓,看着我带着愤恨,无助,恐惧的眼神。最后都像是失去光彩的珠宝一样,沉寂了下去。
那段时光里,我最怀疑自己。我开始想那些我杀掉的人在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并经常会构想出来那是一个完好的镜子,因为别的什么东西玷污了点镜面,然后我就涌一把摔碎带来的那种毁灭的痛恨感来折磨自己。
所以我很痛苦,仿佛杀掉的人像是我的手足,像是我的家人,朋友那般。让我痛苦地无以复加。但步轻尘却不会以任何的言语来安慰我,每次告诉我的都是如何将人杀的更快,更狠,更让别人无法反抗。
所以我就这样,变的沉默如今。今天我杀人心中依旧会有那种将自己代入到被我杀的那人世界中去。但出剑的时候,却是一点感觉都没了。这也许就是一种进步吧。说来也真是可笑。
反正不管如此,当时杀了许多人之后,而且后面那些慢慢的一些小有名气的人也败于我手下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了,功成名就,在我看来就是得到家人的认可。而我觉得我现在完全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回家?
至于步轻尘所给我说的什么天下第一,称霸武林的心,我根本一点都没有。甚至还反讽他道,“那你为啥不去?”当然,这话问得步轻尘哑口无言,甚至他最后还不由地笑了出来。我那时以为他是觉得好笑,但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体原因。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恐怕是对自己人生无奈的表现吧。
在察觉到我的剑法许久都没有进步后,步轻尘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而他给我说的就是要将我家里人带过来,至于为什么不带我去,理由很简单,家总得有人来看,要是山猫,花豹跑进来拉屎撒尿,真的不好。
所以我就放心地给他说了当初我的遭遇,对于一个小孩子,当时再能跑,也根本没有多少路。我想找到我父母,对于步轻尘来说绝对是易如反掌。事实的确易如反掌,我根本就没有等待多久,在一个雨夜,步轻尘带着被他缝合上的斗笠,就出现在房门之外。
但很可惜,他的背后,并没有我的父母。
看到我期待后疑惑的眼神,他像是诉说着一件很简单的事,丝毫不带情感的起伏,“都死了。”
都死了,这句话我理解了好久,还是不明白。所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许久后又补充道,“是我杀的。”
他的话语比那晚的雨夜还要冷上几分,所以听完后我整个人就不自觉地颤栗了起来。
“想知道为什么?”
我没有任何思考,也没有任何回答,就在他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剑带着人就飞了出去。
步轻尘并未动剑,两指将剑打出去后逼迫前来,斗笠散落在地,踏着雨水走到我的面前,“那是因为你太弱!”
“你自觉很强吗?!那就来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啊!”
我当时奋不顾身,拔起剑来舞起根本毫无章法,我只追求一个结局,那就是让他死!
步轻尘脚下步伐若丛中蝴蝶,翩翩起舞,根本让我抓住不得。只是靠近我身然后以指点我身上穴位。所以最后我只能想办法将他禁锢在我身边,于他玩以命搏命。
甚至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将剑送到他的胸腔内,反正他跪于我面前,脸上却全然解脱之色。他嘴里不断呓语,我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所以我一个劲地,疯狂地问他到底为什么。
直到最后他才听到我的问话,只是笑笑,很是轻松,“去问问奕剑锋吧,这件事,世上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然后我所寻求的答案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