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歌躺在椅子上,抬头上望,眼神似穿透了屋顶,又穿透了苍穹。穿过了时间的帷幕,回到了当初在封自在,封逍遥聊天的时候。
他沉默半许,深呼了一口气对我道,“我给你说到这里,其实也在思考。为什么当初那么两个亲密的兄弟能走到如此一步?你知道吗?封自在最后,其实是留了我师傅一命的。”
药神谷说是谷,但老实地说,其实是在大都天西处一大盆地内。那里气候湿润,四季温暖如春,所以其内珍奇异宝,灵草仙芝多如天上繁星。很多习医之人,为了采药种植,就来此地定居。后来愈来愈多,然后就形成了药神谷。
人自然有傲气,这些医师也是,如不能服众,怎能镇的住其余人?所以第一人谷主,则是任由剩下人对他施以毒法,而他则当着众人面一一解开,所以他就成了药神谷谷主。
药神谷谷主之争。有第一,无第二。当初设立,本是不死不休之局。这也就是为了让药神谷不会出现第二个不同的声音,让当代谷主不会有身后之忧,可以全心力处理药神谷事务。一将功成万骨枯,药神谷内的争斗,自然也不会如想象之中那么安逸。但是自封檀香去世后,封氏二兄弟便从未提起过要争夺谷主之位的事。而且同心合力,一同将封檀香去世之后的寒冰期渡过了去。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可惜下来还是到了这两兄弟。
“师傅离去之时的音容笑貌,与他弟弟争执之后闭眼沉默哀伤,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两人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怀着不同的理念而奋斗。谈不上谁对谁错。师傅性子比较软,不喜欢与人争。他生平唯一与人争的,不过是药神谷的未来。可惜的是,他还输了。封自在性子刚烈,且胸怀大志,不肯偏安一隅。抛弃其他因素来看,我其实很佩服他,但封逍遥是养我育我将近二十年的人啊,乌鸟私情,又岂能如此说放弃就放弃?我正大光明要从医途上胜他,实在天方夜谭。况且我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医路之上,脑袋里面全是想着怎么复仇。说来也真对不起师傅。但是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
笑歌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为不可察。我想他应是对自己的复仇的想法从根本上起了怀疑,最后再说出来,不过是为了告诉自己坚定一点罢了。
到现在,我忽然对面前这个人起了可怜之心。笑歌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为了复仇而活,复仇就是他的灵魂。如果让他不复仇,那么他一定会死。会从根里死,如同植物不能没有氧气,鱼儿不能没有水,笑歌是不能没有复仇的。
我也忽然明白了笑歌为何与华温聊时可以那么违心,我本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复仇之后铺的路,但现在却知道了他是为了我。他是为我找了一条可以逃离的后路。而至于他,如果复仇成果的话,他恐怕会与封自在一同去了吧?
世上最无奈的东西,就是你明知如此,却无法改变。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眼看着笑歌步入死亡之路,却没办法将他从这条路上拉出来,这该是怎样的悲哀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能帮上什么忙?”
笑歌看着我笑道,“你不是要来帮我收尸吗?到时候我要死了,你就做这个好了。”
当然,还不等我脾气起来,他就摆手道,“那你且就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封自在拿到谷主之位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带着药神谷做出任何出格之举。我以为事情就此为之,但是遇到叶迦南时,当他说的来自遗忘殿堂的事后。我忽然明白了,药神谷之所以封谷不出,就是为了明日盟会!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必将会一举而为。我虽然不知道远在天边的问天王朝能投入怎样的力量到这场盟会上,但我能想到一个很简单,又能特别有效的方法来阻破坏他们的计划。而且借此,你也能还上我们欠云飞扬的情。”
“你这会情绪不太对,想好了再说。别把你老兄我扔到阎王殿里,到时候我哭都没地方去。”
我不过调侃而已,却没想到笑歌沉默了下来道,“其实你现在最应该小心的,是云飞扬。”
“为什么这么说?”
“云飞扬已不是云飞扬,但你还是你。如果你这次再见到他,不一定他会再像上次一样帮你。甚至杀你也不一定。而且我们不知道他那边又有什么计划,能将盟会之地选在这么一个杀阵之下,若说他没有算计的话,我也是不信的。万一把他们的计划也搞乱的话,到时候情还不上,说不定仇倒有了。当然,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算计不过封自在的。”
“那会不会.......”
“什么?”
“没事。”本来我还想着会不会药神谷的人跟云飞扬是合作的,但是转念一想,根本不可能。公孙恭再怎么搞,也不可能与封自在,问天王朝合作。不然到时候蛋糕怎么分配都是个问题。所以这弱智的话我张了半边口也就算了。
“算了。你只要告诉我要做什么就行了。”
“简单!你且如此就行了......”
细细听完笑歌说完的计划,我转头就瞪着双眼看着他,“不可能吧!这么简单。”
“本来就这么简单,没人说很难啊。”
我有些无语。亏得想的那么复杂,没想到就这么简单。不过他的计划,的确简单又有效,只不过到时候我跑的时候有点困难。也许混乱起来,能浑水摸鱼也不一定。反正现在我必须要再去一趟许久不去的栖凤楼。这也就当是踩点吧。
简单跟笑歌再说了两句之后,我就翻窗跳了出去。时间紧迫,明日午时盟会就开始。所以现在我必须得去搞清楚明日行动的路线,或者有可能的话,去弄清楚一点关于这个天机院布下的杀阵是怎么回事,也有好处。
有过今天下午在客栈里发生的事,我自然放谨慎了许多,从笑歌处搞了些涂脸的玩意一抹,还真别说,镜内一看,枯瘦嶙峋的样子,短矮的身子,活脱脱一个瘾君子模样。我都不认识我自己。
走在大街上,灯火通明,但行人并不多。偶尔几个,也是随身金戈,气氛就这么忽然地谨慎了起来。
等走到栖凤楼那条街上时,却发现两头都被人堵了住。
俯下身子,从街边小巷内一醉汉边拿起那半摊子酒水,照着身上一浇,又漱了一口,吐了出去,摇摇晃晃就朝着栖凤楼走了过去。
“哆啰啰,冻死我,明天搭个窝!”月夜清寒,嘴里不自觉说出寒号鸟的故事。也希望借此让面前这帮人降低些戒心。
晃悠到他们面前时,迎接的自然是刀戟,我装出一副骇然的样子,哆嗦哆嗦道,“好汉饶命!”
面前这几人不过也是常人,虽有任务在身,但还是乐得见这么一个笑话。而且栖凤楼也不止他们来看,所以并没有我想象中一把将我推开的场景。
不过碍于自身任务,还是轻轻将我推了出去,“走吧!我们不是打劫的!”
对此我自然感激涕零,抱起酒壶,头一低,身子一猫,就准备从他们之中钻过去。
“哎哎哎!为啥不让我走!你们不是说放了我吗!”
这几人估计没见过我这么傻的酒鬼,脾气也上来了,“你个蠢货!看到刀架在你面前都要闯?!活的不耐烦了!”
我讶然,“你们让我走,我就住这里面。可你又不让我进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嗯?”几人听此忽然警觉了起来。
这倒是使我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借着撒泼劲道,“我就住在前面那楼里!”朝他们一指那朱红瓦阁,灯火通明的栖凤楼。
“你什么时候住着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嘿!就前几天啊!我这不是出去几天,没回来罢了。怎地,我的房间被你们收了?!没有这样做生意的吧!还是说,你们看出来了?”说到最后,我已经将手上酒壶丢了出去,笑眯眯道。
面前这几人,自我解释开始,已经慢慢将我围了起来。自恃就算杀不了他们也能跑的心理,我倒是不着急走,反出声问道。
面前这些人也不废话,“我们自半个月前便驻守于此,那时候住客已经全部疏散。你又是如何越过我们,订下房子的呢?说!你到底是谁?干什么来的?你若好生交代,我们还可以放过你,但若你敢反抗,我们......”
听完我失败的幼稚理由后,我已经不想再与他们纠缠,脚下一滑,一字马便从身后那人裆下而过。待他转身张开长戟要动手时,一脚蹬在戟身上,将他连同身后人一同踢飞了出去。
“想走?!”
正当我要离去之时,忽然耳畔一阵烈风,危机感来,刚刚侧过头来,脸颊就已破裂,血液飙飞。来不及擦拭,面前又忽然出现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丝线,在这月光之下,那映出的寒芒看的更是尤为恐怖!
一招金蝉脱壳,从衣服之中滑了出来,刚落在屋檐上,破碎成渣的衣服就散落了下来,透过飞絮,看到了之后那熟悉的白发苍苍身影。
忍不住笑了笑,这家伙说来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想到今天就要兵刃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