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郑州这样的天。
一场大雾将早晨的阳光愣生生地憋在了天上,只给大地留下了昏黄的光,仿佛是一枚巨大的路灯闪耀在这个钢铁城市的之上。上午的时候,雾转成了小雨,细小的雨滴在昏黄的阳光下,如同一个个破碎的陨石,铺天盖地地向我飞来。
我在拥挤的街道上躲着这些陨石,尽量不让它们弄脏我的衣服,或许是因为每年降水的数量实在有限,郑州的雨很脏,每一滴雨都带着空气中浮荡了几十天的灰尘,只要落地就是一个泥点。
我并不想在这个时间出来,但是却又不能不出来,我穿梭在人才交流市场,拿着本科的学历跟着中专生在抢着饭碗。看着一个个比自己小将近十岁的竞争者,他们的脸上还带着幼稚的神色,我突然意识到我并不属于这里。
拿着薄薄的简历,我站在拥挤的人流中,失去了一切的勇气,一步也迈不出去,每个人都离我好近,却又离我好远。我将简历紧紧地捏在手里,直到它变成了一团废纸,我如同做贼一样走了出去,悄悄地将简历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其实并不想像这样拿着本科学历去跟一群孩子抢工作,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本科学历真的很尴尬,对于小企业来说,他们不喜欢什么也不会的毕业生,这样的人等到他们培养之后可能会被更好的企业挖走。对于工厂来说,他们宁可要那些中专生也不要本科生,毕竟你学历再高在车间里也只有几个动作,而且本科生往往无法正确地定位自己,很容易就离开。对于大企业来说,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既不会发财也不会破产,如此说来还不如找一个高学历或者胸大的。而至于公务员……连研究生都考不上的人,又因为家里的败落沦落到河南的人,实在是没有胆量去趟这滩深不见底的浑水。
我站在马路边,远远地看着招聘会进进出出的人,我想给自己勇气,可是却再也不敢迈进去一步。我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宝剑锋从磨砺出,告诉自己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励志的话我能想出千条万条,可是没有一条能在绝望之中给我勇气。
最后我扭转了身子,看着回家的路,对自己说,现在是最糟糕的时候,永远不会比这再倒霉了,只要你活着,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残酷的命运比想象中更残酷,在一个跌倒在社会大泥沼之中,勉强仰着头自娱自乐,打算笑一下的人仰起头的时候,它冲了上来,响亮地给了我两个耳光,然后将我的头又再次按在了泥水中。
谁让你抬起头的?
我仿佛听到了这声呐喊,我觉得我要溺死在这社会的泥沼之中。
而这种感觉,并不是我第一次有。
在我七岁的时候,我背着家里跑到水库去洗澡,不知什么原因,我渐渐远离了浅水,向水库中间游去。忽然之间,小腿抽筋了,仿佛有一只手向下拉着我,然后将我按入水中。四周是黑蓝的,如同一堵堵黑色的墙,我被压得透不过起来。
那一刻我想我就这样的死了,其实我并不害怕,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死是什么。
可后来我被别人扯了出来,但是临死的那一刻,我永远也忘不了。
就在今天,此时此刻,我又一次感到溺水的感觉,四周压得我透不过起来,我仿佛看到那一堵堵黑色的墙向我压了过来。
今天我来到郑州正好二百天。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失去了一切。
作为一个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作为一个为了生存从东北跑到河南的游子,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更是连跟随我四年的电脑也被人拆走,而那里记录着关于我青春的一切回忆。警察不理,房东不理,邻居们也只是看着热闹,仿佛在庆幸不是自己倒霉。
我将要溺死在社会的冷漠里,而这次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死是什么。
那一夜,我坐在窗口,看着对面楼里的灯光,那灯光距离很近,触手可及。
独坐到天明,却把我的人生梳理了一遍。
想得最多的是爱情。
我的高中是在一所全封闭的学校上的,禁锢的时空阻挡不了哥那疯涨的荷尔蒙,哥恋爱了。仿佛是偶然的一瞄,然后每一眼里都有她的身影。
永远忘不了我们的初吻,感到她的舌在你的口中融化。也忘不了白峰上的那点嫣红,害羞地凹了进去,需要你轻轻挤压才会蹦出来。
但是我到最后也没有完全得到她,她害怕我得到后就不会珍惜,其实还真如她所说,大学后就慢慢失去了联系,甚至都没有人说过一句分手。
就好像彼此淡忘了。
直到现在,她身上的味道我还在忽然之间能够闻到,然后四处寻找,希望能够在人群中看到她的影子。
可是,以往那一瞄即见的身影,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二的时候又一个女孩进入了我的世界,那个时候每天打cs、星际、网游,几乎是挤出时间谈恋爱。她很爱我,放纵我的一切。我们的第一次手忙脚乱,不光我找不到地方,她居然也找不到地方……
想起来很搞笑的一件事情。
这个为我奉献了一切的女孩,这份让我坚信永远会持续下去的爱情,终究因为毕业而烟消云散。
刚到郑州的时候,在大铺租的单间,那时候一个月300块钱,我把老电脑背了过来,在网上开始疯狂地找工作。但是工作真的不好找,第一份工作或者说是前后的几份工作都是拉广告的。老板都没有什么成本,每个月就支付一点电话费。然后一群人坐在屋里开始疯狂地打114,“给我查……的三个号码”,哪个时候我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114一次可以给你查3个号码。
然后你打过去,问对方要不要在报纸上登广告,要不要做网站,要不要在杂志上写论文,等等。总之,你拉1000块钱,老板可能给你100,你要是不让他赚钱,你什么都没有。
这工作对于喜爱面子的我,真是一份折磨。换了几份这样的工作,我终于认命了,在淘宝开了个网店,楼下有卖手工皮鞋的,我就在网上卖,一双能赚25。
可是一天难得卖上一双,这样的生活我毫无希望,我只能再次爬起来,继续去与别人抢工作。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生活终究还是有希望,直到残酷的命运狞笑着将我按在了泥水里。
直到,我被小偷连窝端了。
当我进屋的时候欲哭无泪,电脑的机箱被拆开,里面的主板拿走了,显示器也丢了,连我唯一的一件羽绒服也被卷走了。
找楼下的房东要求看监控,他居然第一次告诉说我他家门口的那个监控是一个摆设。报警时,警察记录了一下,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门锁被小偷撬坏了,当天晚上我用桌子顶着门坐到了天亮,第二天让房东换了个锁,自己出去找个小区打算租房子。手里只有5000块钱,是我的铁哥们打到我卡上的。
为了尽快搬出去,我找了个租房的中介,张口要了我150,领我去了一个地下室,一个月要400。这我能干么?中介当时很不高兴,说领别人没有不同意的,管我要20块钱打车费,然后坐公汽走了。告诉我说下午联系我,我一等三天,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过去找,中介说再交50才能领我去看房子。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这个城市的残酷。对我这个外地人来说,这里真的不是家。
后来找了个正规的中介,中介告诉我说一个小区800,与人合租。这个价格贵的有些离谱,不过从中介的表情来看好像我捡了个大便宜一样。当时真的是感觉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跟中介过去看了看。
还真是个高档小区,楼盘气派,楼下都是名车。坐电梯上了16楼,中介敲了敲门,开门的居然是一个大美女,个头很高,怎么也有一米七左右,圆脸笑眼,五官长得标标准准,或许每个都不是那么的完美,但是搭配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漂亮之中散发着三分的英气。体形更是无可挑剔,********,骨架可能有点大,不似关内女生那种柔柔软软的身形,却很符合我的审美,而且虽然被人称为徐姐,但是年龄跟我差不多,甚至看起来还比我要小一些,当时哥惊呆了,接连几天的打击之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丝上天给我的宽慰。
“徐姐,这是我跟你说的,要租房的。”中介说道。
徐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不行。”说完就要关门。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的压力剧增,我张口吼道:“不行就******拉到。”
那吼声让我用尽了全力,徐姐一愣,看了看我问道:“东北的?那噶的地?”
我也一愣,随口答道:“黑龙江。”
“会做饭不?”
这个我还真会,来到河南真是吃不惯这里的面条,我就开始研究如何做饭,在不懈地尝试下,我居然还真做的有模有样,溜肉段,蒜蓉白肉,炖排骨,这些肉类都比较拿手。
“会。”
“进来吧。”徐姐点了点头。中介连忙说道:“徐姐,那费用……”
徐姐看了中介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看到中介转身走了,暗想:这个女人不简单。
进了屋我才知道徐姐叫徐晴,也是东北人,她在冰箱下面翻出了一些排骨,转过头刚要对我说话,发现我正对着她腰上的两根带子发呆。
上天为证,当时我真的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丁字裤这种东西,我第一印象是腰链,就是类似手链脚链那种东西,至于这个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不重要,关键是我当时的想象力仅限于此。
徐晴居然没有生气,对我笑道:“眼睛掉出来了。你会做排骨么?好久没有吃东北的炖法了,这面老做汤,淡得不得了。”
我连忙点头,杀入了厨房,脑海中却对那两根系在雪白腰间的黑色带子挥之不去。
这是我与徐晴的第一次见面,这个时候我俩谁也想不到,我们之间最后竟然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