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过后,我去了更远的省城念高中。高中生活是紧张而忙碌的。我专心对付着繁重的功课,回家更少了。寒假的时候,终日守在炉子旁边,捧着书,昏昏欲睡。一天,娘似乎无意地说,大青媳妇,出事了。
我们那个地方,男人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也不独是我们那个地方。大凡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想不讲面子都难。有一回,两个男人在大青媳妇屋里撞上了。这种事,原是极忌讳的。大家心知肚明,一眼睁,一眼闭,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可是偏偏撞上了。而且,撞上的偏偏是两个头脸人物,一个是城里的干部,一个是村里的村长。一个城里的震山虎,一个是当地的地头蛇。狭路相逢,相持不下,言语冲撞起来,就动手了。结果出了人命。大青媳妇自然脱不了干系,被带走了。大青在后面哭得撕心裂肺,直着嗓子,更像个小孩子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缓慢,没有一丝波澜。冬天的乡村是凝滞的,苍白,单调,缺乏色彩。大青媳妇,慢慢地被光阴流走了,越来越远。有时候,人们偶尔也提起,说,大青媳妇,那个外路人。
一恍惚,二十年了。再回村子的时候,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大青媳妇,还有大青,也不知道,后来究竟怎样了。
到如今,碰上办喜事的人家,莫名其妙地,会一下子想起那个红袄绿裤的小媳妇,勾了头,局促地坐在那里。鞭炮,唢呐,雪粒子,蒸腾的喜气。仿佛一场梦。有些情景已经模糊了,然而有些,依然清晰,像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