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下的咒……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白无常笑得诡异。
我心一沉：“真是唐乐乐？为什么？”
“为了钱。”白无常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嗤笑道：“不然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突然就有钱了？这个电脑你真相信是她爸买给她的？如果他们之间关系真的很好，她爸以前怎么不管她？”
我被他一连串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只好闷闷地说：“我想让你解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反过来问我。”
“我是在启发你。”白无常眉梢轻佻，“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未必就是真的。想要答案，就问你自己的心。心里得出来的答案，才是最真实的，明白么？”
恍惚间，我似乎想起来什么，却又忘了。
问自己的心么？我低着头回想先前种种没来由的情绪，问自己，那些情绪真的毫无理由么？
还是我把原因给忘了？
我怔怔地想了好久，等回过神的时候，白无常已经消失了。我只能郁闷地对着空气说：“喂，我还有个很多话没问啊，别走啊！”
他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飘飘忽忽，分不清具体方位：“我没走，只是不方便始终在你面前现身。”
看来是跟黑无常之前一样，只能隐身保护我。我继续问：“那你至少先告诉我，针对我的诅咒，为什么会应验在曼妮身上啊？”
“这个嘛……等你弄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份，自然就会懂了。”白无常意味深长地说。
真正的身份？我再次愣住。难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假的么？
好吧，沐灵犀这个名字应该不是我的本名，而是被收养之后重新取的名字，但这又如何呢，我还是我啊……难道白无常是在暗示我挖掘自己的身世，去寻找亲生父母？
我心里本来就一大堆疑问，现在被白无常这么一搅和，干脆变浆糊了。这个家伙，到底是来给我答案的，还是让我更困惑的？我试着让白无常给我一些精准的回答，但他却不理我了，一副让我靠自己找答案的姿态。
我郁闷得够呛，却也不再为唐乐乐而感到伤心了。几经犹豫，我才在通讯录里翻到那个名为“妈妈”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拨通键。
自从大年夜被逐出家门以后，我就再没有跟过去的家人联系过，因为养父不准。对于养父和曼妮，我其实并没有多少思念，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的。但对于养母，我其实一直都非常惦念。
我很想知道她会不会也想我，腰疼的毛病好点了没，我买给她的按摩仪有没有记得用……可我不敢打电话给她，害怕发现她并不在意我，又或者接电话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把我赶走的人。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我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的心沉了下去，默默地挂断了电话。这个结果，其实也不应该意外的。养母一直都是家庭主妇，生活当中除了丈夫和孩子就没有别的主题了，很少跟外界联系，也不太有这种需要。她虽然有手机，却经常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开机，通常只在过年的时候，会用一用，给亲戚朋友发发短信。
看来，我想要找到她，必须得通过养父才行了。我是绝对不可能从养父嘴里问出亲生父母消息的，但至少可以试着争取下跟养母说话的机会。我鼓起勇气，打给养父，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让我心里微微一喜。
我还以为养父不会愿意接我电话呢，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你好，哪位？”养父的嗓音低沉醇厚，带着公式化的腔调。
电话这头，我无声苦笑，原来不是他仍然愿意跟我接触，而是手机里根本没存我的号码。
于他而言，恐怕我早就是陌生人了。
我干张着嘴，那句“爸爸”怎么都叫不出来。
“喂，哪位？”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中透着隐隐的不耐烦。我知道，再不出声，他就要挂断了。
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对，只能干脆省略掉，闷闷地说：“我是灵犀。”
“啪！嘟嘟嘟……”
我举着手机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已经挂断了。
连一句话都没有，直接挂断。
我苦笑了一声，心里很酸，想哭，却根本哭不出来。可能眼泪已经流干了吧。我都差点忘了，自己一直都是他心里的怪胎、灾星！当初他把我赶走的原因，不就是怕我给家里人带来灾难么？
我曾经觉得很冤枉，但现在看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照片，我忽然觉得过去遭受的所有不公，都是我自己罪有应得。
或许我真的就是灾星降世，专门坑害亲人的。否则为什么明明应该由我来承受的诅咒，却应验在了曼妮身上？
白无常刚才说的“真正的身份”，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么？
我盯着电脑上的照片，想象着如果画面上的人是我，现在会是怎样的心情，然后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没勇气再看下去。我飞快地把电脑扣起来，脑子里很乱，很想去向曼妮道歉、赎罪，却又觉得或许远离她，不再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在矛盾和自我厌弃的心理状态中，浑浑噩噩度日。唐乐乐找了个我不在寝室的空隙，把东西全都搬走了，包括笔记本电脑。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去上班，因为我一直没再去过电台，每天就是窝在寝室里睡觉、发呆，再不然就是打着写小说的名义，去网吧上网。
关于曼妮的消息，我一直都在偷偷关注，知道她开了新闻发布会，亲自澄清谣言，表示自己没有受伤。但依然有很多记者黑她，说她脸上的粉扑得太厚，衣服穿得太多，有故意掩盖伤痕的嫌疑。当然也有很多人力挺她，其中就包括她的男朋友，林渊。
他们之前只是闹绯闻，谣言传出来以后，终于公开确认关系了。是林渊主动地。看得出来，林少爷非常非常爱她。
粉丝们都相信曼妮没有受过伤害，而且正在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可我知道，照片都是真的。
每次看到有关曼妮的消息，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加深我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但我不敢接近她，也根本没有途径跟她取得联系，只能每天在心里为她祈福，希望她能尽快走出阴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曼妮找到我，需要我帮助，或者是要求我以任何方式赎罪，我想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她开口，我绝对不会拒绝。
因为是我害她承受了那么可怕的折磨。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做出补偿，也应该受到惩罚。
临近月底，陈姐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催我写新的鬼故事，我却根本写不出来。背负着那么沉重的愧疚，我什么都做不了。陈茹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对我态度越来越冷淡。我想，或许到了该主动辞职的时候，这样对彼此都好。
我带着手写的辞职信，又去了一趟电台，当面感谢陈茹之前对我的提拔和帮助。这些都是发自真心的，虽然她的催稿给了我很大的压力，但之前那些夸奖和鼓励，以及种种特权，也确实让我享受过。光凭这点，我就应当感激。
陈姐真的人很好，我都已经让她那么失望了，听到我要辞职，她还努力挽留我，表示可以给我再涨一点儿稿费，或者是放个长假让我好好休息都行。可我觉得自己真的再也写不出东西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跟唐乐乐共事，所以坚决请辞。
“这样吧，辞职信我先替你收着，不过暂时不会交上去的。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改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要回这封信。”陈茹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和台里的领导都很看重你，本来还打算把一块新内容交给你负责的……唉，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我只能点点头：“好，我再想想。”其实根本不会，我去意已决。
道别之后，我走出会议室，竟然在走廊上见到了唐乐乐。
她应该也看到我了，却视若不见，径直往前走，与我擦肩而过，推开我刚刚关上的门，飞快地说：“陈姐，沐灵犀的工作我可以接替！而且我能做得比她更好！”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也必要去听了。我无声地笑了笑，暗想着自己还真是太天真了，看不穿人心的复杂。表面上好，我就以为是真的好了……
真可笑。
一直到开学，我跟唐乐乐都没互相说过话。其实也没见过几回，虽然寝室是挨着的，但我们的出入时间都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很难碰面。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故意躲着我，也懒得再去想了。
我自己找了个麦当劳的兼职，虽然工资比从前低了很多，但至少不受情绪影响，不至于颓丧的时候就一毛钱也赚不到。我可以常常想着自己的心事，或者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全都没关系，不会影响赚钱。
这样挺好。而且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欠唐乐乐，反而是她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