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出声，让庄雨凝想起了魔怔这个词。
庄雨凝回过头，她已经很害怕了，但却抓住她的娘亲，“娘，娘？你怎么了？”
沈姨娘没有回答她。
庄雨凝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一瞬间，沈姨娘就从那个保护她的保护者，变成了她这副脆弱的模样。她没有见过孟氏长的是什么样子，所以她注定不能理解沈姨娘的想法。
可是庄雨凝在感情上一向敏锐，她看到沈姨娘如今看起来这么慌张，她却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娘，你也被庄宛宁吓到了？那只是她的把戏，肯定是的！”
相较于她的娘亲，她显然更坚定于“既然法事已经做完，那么鬼肯定不在了”的想法。
她虽然害怕，但那也只是过分惊慌之后，心中仅余下的心悸罢了。
而沈姨娘呢，则正好相反——她才刚放松了一刹那，然而庄宛宁的那个表情，却瞬间将她拉进了地狱。
她以为只要做了法事，孟氏的冤魂就肯定不在了，不会再这么骚扰她们了！但庄宛宁那么做，一下子又让她紧张了回来。
那说明，那些道士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他们只是收了钱，然而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驱鬼……
只要想到这里，沈姨娘就控制不住的双手颤抖，正因为她对那些道士付出了十足的期待，所以这时候这样的绝望才仿佛惊涛，扑面而来。
那根本全是些骗钱的骗子！孟氏分明还在啊！
这样连续的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几乎没有人能够承受。
沈姨娘喃喃地说：“不，那不是把戏……”
她已经出神了，两眼里倒影不出就在她眼前的庄雨凝。
但很快，她又像是清醒过来，慌张地左右转，似乎要寻找孟氏鬼魂的身影。她一时抬头一时看角落，“孟氏还在！那些道士没有赶走她！”
庄雨凝完全不明白了，她根本不知道沈姨娘此时此刻的想法，自然也不可能理解她的行为。
她试图劝慰自己的娘亲，即使什么用都没有：“娘，你不要这样，刚刚庄宛宁只是在挑畔而已，她什么也没做。”
她是一开始不清醒的那个，所以现在反而更快地清醒了过来。但她清醒显然是没有用的，她看到的只是沈姨娘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而且还在试图将鬼魂找出来。
庄雨凝皱眉，她到底在捣鼓什么鬼？明明已经驱鬼了？
她们的想法根本不在一处，沈姨娘的思维跳跃得太快，她没能跟上。
她喊：“娘，不要继续了，你再弄下去，也找不到的！”
因为要劝服沈姨娘，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激动了起来。可是沈姨娘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懂什么？那女人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她一直喃喃自语着一些什么话，看起来俨然一个疯子。
然而就在翻找了不久以后，沈姨娘忽然像是失了神智，跌在地上，哭泣起来。
她穿着的一身白衣被染脏，她却坐在那里，六神无主，两眼无神，仿佛已经被吸走了理智。庄雨凝目瞪口呆，她道：“娘？”
可是沈姨娘听不见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为什么？”
庄雨凝的年龄注定了她没有办法弄懂沈姨娘现在的情绪，她只能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劝说的话，然而她也是说不出来的。
沈姨娘终于第一次，陷入了崩溃。
她一直都比自己的女儿冷静，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她的女儿已经那么会折腾的时候，她一定要稳定下来，长久以来，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然而现在，她想起了孟氏……
那个曾经是庄家夫人的女子，她优雅而善良，甚至会温柔地将她迎接入门，丝毫不介意她妾室的身份。那时候，她也许是不满的，满心想着要上位，但这时候，想起初见时候的孟氏，她就不由得开始爆发出类似后悔之类的情绪了。
不得不说，回忆沾染了美好的光彩，所以沈姨娘这时候的失落，是再正常不过的。
毕竟，她已经打败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姨娘以为，这一切已经成了过去式。
她哭着说——她上次哭已经是在她的少女时候了：“为什么总是她抢走了所有的东西？”
不得不说，沈姨娘和庄雨凝有些相像，毕竟，什么样的杯子里有什么样的水。但她的失落很快化作了愤懑：“凭什么？她活着就已经那样了，她死了却还要这么折腾我的生活？”
她的想法听起来，是那么的可怕。
而庄雨凝终于也听懂了。她蹲下，想将自己熟悉的那个娘亲喊回来。
“娘……你不要这样……”
她已经被吓坏了，所以现在的语气，听来是那么软弱。
沈姨娘摇摇头，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不，她不仅仅是想折腾，她还要我们的命！”
她回过头，盯着庄雨凝看。庄雨凝被她这么一看，纵然是她最熟悉的娘亲，然而这时候她也由不得有些惶恐不安，因为沈姨娘的表情太过恐怖了。
仿佛她将庄雨凝，当成了孟氏。
沈姨娘双眼放空，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话，她在逃避现实：“孟氏还在，她很快就要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她就会惹上我们的，因为我破坏了她女儿的生活……”
她的凌乱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的话语听来是那样低沉。
她已经完完全全相信了鬼魂这个说法，再也听不进旁人的话了。
但庄雨凝刚才，没有见到那个样子的庄宛宁。即使见到，她也不可能觉得怕。她看着自己失去理智的娘亲，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她张大嘴巴，没有听懂，只发出一个单音：“啊？”
然后，她就看到她的娘亲，在说完了那句话以后，就直接昏了过去。
庄雨凝连忙抱住她，却摸到沈姨娘的脉搏很快，她的呼吸急促，但人却是已经昏迷了。
庄雨凝愣了一刻。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她的娘亲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然后在她无处发泄以后，她就这么倒下了。
仿佛一个脆弱的纸片娃娃，只要一推就会倒。
庄雨凝一时声音哑了，她拼命拍打她娘亲的脸，喊道：“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但沈姨娘却是没有醒。庄雨凝不由得愤怒了起来：庄宛宁只来了这么一回，就将她们都折腾得手足无措了。就连她的娘都对此失去了控制。
她却只酸了一刻，然后她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兰香，就喊道：“还不去找大夫过来？”
兰香被二小姐这么一喝，愣了一愣，才慌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