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走阿萨勒，展舒修的表情就冷了下去。
穆潇潇从来也不是个心冷的人，面对交好的人，她也不会像他这样，上一秒还在奉承，下一刻就连好脸色都没了。她又问了一声，拉着椅子上前去：“殿下？”
她问。
只是这么一声，根本没有指向，展舒修想回答什么都可以。但就是这样，在穆潇潇转着椅子往外的时候，他依旧沉默了许久。这是一个不善聊天的男人——需要旁人来给他递话柄，铺台阶。
穆潇潇的椅轮转得很慢。
两人绕过一处转角，到了偏厅。展舒修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我大概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喜欢？
听见这话，穆潇潇整个人都蒙了。她没觉得自己喜欢阿萨勒，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展舒修口中的喜欢，仅仅就是朋友情谊而已。这个男人对别人不怎么好，对他自己的感情，却是分得很清楚。
她想了一想，“我们？”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那说明殿下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展舒修的重点大概在于对象，而不是喜欢这件事情。
穆潇潇心里已大约有了答案，但这时候她听见展舒修道：“你还有她。”
这种形容方式——她有一点点心塞，如果她不是擅猜的话，可能连性别都猜不到。但她知道这是在说庄宛宁，毕竟他们三个同时认识的人也不多，肯定不会是指慕容云鹤。
她点头，继续和自己的上级用这种九曲十三弯，能让人绕到死的语气说话：“殿下以为，这是重点？”
她一直都在发问，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的看法。
这是一种委婉的避嫌，主要也是因为作为属下，在殿下面前她不好说太多话，而如果说展舒修和庄宛宁相处不好是应该的，那她多半是不想活了。
展舒修在厅中坐下，难得的是，居然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他犹豫片刻，给穆潇潇也倒了一杯：“如果不是……那么她也不会被禁足了。”
茶香弥漫，并不太浓。
二殿下今天的思维显得略跳跃，穆潇潇花了一点力气，才追上他想事情的速度。
随后她惊讶了：“被禁足？”
而且——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了展舒修，让他看起来如此的……多愁善感？
穆潇潇心里过了一下各种形容词，最终发现这个最合适。
她不知道庄宛宁被禁足的事情，但鉴于她们并不是会每个月定时定侯见面的那种关系，所以她虽然有点奇怪近来她看不到她，但她很忙，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追查。
而且现在看来，这件事同二殿下有关。
既然有关，她就要问。
穆潇潇拿起茶杯，她和展舒修共事多年，第一次看见他亲手倒茶——皇子殿下，是眼看着茶杯里没有一滴水，也可以不在乎的人。
但现在，他倒茶了。
展舒修点点头，“她被禁足了，因为和阿萨勒来往。”
穆潇潇不着痕迹地打量展舒修的表情，她确定可能有些事情，展舒修没说出来，但现在她也不好问。
庄宛宁确实认识阿萨勒，但作为不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人，穆潇潇其实并不能真正地明白，庄宛宁为何会因此事被禁足。然而不需要很了解，也能想到事情的关联。
大约，就是和外男来往，然后被抓住了吧，她淡淡地想。
而现在综合情况想一想……所以展舒修，这是找阿萨勒算‘有人因为她而被禁足’的账来了？
她几乎冒冷汗，她是不是该庆幸刚刚她和庄宛宁都不在场，不然情况只会更尴尬：“殿下刚才有提起这件事？”
这个‘刚才’的意思……自然是委婉的问，他们在房里有没有因此而吵起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但既然殿下都说出了口，那她就得问一问。
不过说实话，她现在比刚才更好奇，这两日殿下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会了倒茶还会了站在旁人的角度想事情，这简直只能用奇迹来形容。更甚者，居然会因此而愧疚。
这不像是平日里的二殿下。
不过她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面上并没有露出端倪来。
展舒修摇头，“不曾。”
于是穆潇潇明白了。
殿下大约是想提起的，但是又不想让阿萨勒知道庄宛宁被禁足的事——因为这样太难堪了，只会让人尴尬，最重要的是阿萨勒即使愧疚，他也见不到庄宛宁，无法补偿于她。
她问：“那殿下以为……”
她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被展舒修打断了。
展舒修又喝了一口茶，架势像是将茶当酒喝：“是有原因的。”
穆潇潇想说她知道，然而展舒修的表情看起来过于严肃，于是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听而不是说。
“我说漏了一件事，”展舒修表情特别复杂，穆潇潇难以形容，反正像是看到了纠结在一起的麻线却解不开。
是什么事情？
“……阿萨勒一直以为，她不是庄家大小姐，而是庄家少爷。”
啊？
本来准备听到什么苦情答案的穆潇潇整个人都愣了。展舒修的意思是——因为庄宛宁一直女扮男装，所以他一直都觉得她是男的？
这是眼瞎么？
“殿下，”连穆潇潇的表情都僵硬了，“也就是说……”
她觉得她能挤出这几个字来就不错了——她简直难以想象，刚才在屋里展舒修经历了怎样的转折。
“所以，”展舒修又喝了一口茶，这让他的神态不那么僵硬了，但依然眼神深沉：“不用我说，他也已经猜到了。”
穆潇潇彻底明白过来了。她问：“那他……”
阿萨勒的反应太难猜，她猜不到，于是只能直接问了。
展舒修避开她的视线，平静得简直像一潭死水那么说：“他说他很抱歉。”
穆潇潇点头，以阿萨勒的性格，他不是会逃避的人；而再过了最初的惊吓以后——他自然会觉得对不起庄宛宁，因为几乎可以说，他就是那个间接的原因。
“然后？”她问。
既然说了抱歉，那阿萨勒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展舒修神情略微有些复杂：“所以……他说有一件东西，他会送到凤央楼，让你转交给她。”
东西……礼物？
穆潇潇不由得好奇了起来，阿萨勒送的是什么——才会让展舒修这么纠结了。
她应下了，“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