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是个急性子，这时候会这样也并不出奇。
可听了这话，庄雨凝脸色一变，随后就指着她骂道，“你一个丫鬟，在这里多嘴什么？我和姐姐说话，与你又有何关联？”
红袖不依不饶，声音泠泠，她认为她在帮小姐出头：“可不是吗二小姐，小姐都病了好几天了，药材都送进来那么多了。你如今才来看小姐，是什么意思？”
她自以为说了正确的话。
然而她却听见庄宛宁厉声骂道：“红袖，够了！”
因为在病中，声线也是沙哑的，一听就听得出她有多软弱无力。
身穿白衣的少女站在那里，披着一件浅色披肩，身姿纤弱，几乎弱不禁风。在庄雨凝印象里，庄宛宁从没有这么脆弱过。
红袖登时怕了，她睁大眼，可庄雨凝却顺着嘲讽道：“姐姐骂的对，嚣张的丫鬟，就该好好调、教一回。否则不听话，姐姐可就有气受了。”
红袖这才明白，自己骂错了人。
可来不及了，话已经说出了口。庄雨凝转身望向她道：“给我跪下！”
冰冷的两个字，分明是在骂红袖。红袖诺诺的就要跪下去。她只是个丫鬟，确实不能不听小姐的话。即使那是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但这时候，庄宛宁的声音却响起了。
“抱歉，红袖不能跪。”
她咳嗽两声，因为没了红袖搀扶着，只能依靠在墙角，勉力站着。庄雨凝看见这样的她，心底自然就不快，没有人喜欢自己在教训人时候被打断：“为何不能？”
庄宛宁皱眉，她似乎连说话都十分费力：“红袖是我院子里的丫鬟，不该轮到妹妹管。”
她在袒护她。
庄雨凝愣了一愣，可她反应很快，跟着笑起来，一步步走近庄宛宁。
仿佛她们很亲近。
“这没什么。姐姐院子里的人管得不好，妹妹来帮姐姐教一教，也是可以的。毕竟，姐姐和妹妹，也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这话大概也只有庄雨凝能说出口了。
庄宛宁微微一笑，她的确在生病，也已经脆弱得恐怕没有力气打她一拳了。然而并没有人说，言语之上，她讨不到优势。她反问：“是么？”
庄雨凝也在笑，两人表情相似，五官却颇为不同，她一步步逼近，“自然是啊，我亲爱的姐姐。”
最后两个字被她拖长了尾音，仿佛强调。
庄宛宁却往墙上一靠，“若是亲姐妹，为何数日来都不见人，一来就要欺负我的贴身丫鬟？”
这就是事实。
甚至不需要她加油添醋。庄雨凝表情一僵，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因为她确实是庄宛宁病了好几天都没来，然而如今却来了。但人脸皮厚，就天下无敌，她立刻回道：“欺负归欺负，姐姐这个丫鬟，确实是越矩了。”
越矩，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谁都躲不过。
庄宛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庄雨凝一把握住手腕，不许她动。庄宛宁神色一冷，就要将她甩开，她虽然体弱，但甩开她的力气，却还是有的！
然而就在这时，庄雨凝低声在庄宛宁耳边道：“姐姐，不要挣扎。你一推，我可就倒在地上了。”
她语调轻柔，仿佛情人低喃。
她这是在威胁。
如果她现在推开她，她就会假装被欺负，被人推在了地上，到时候无处说理的就是庄宛宁了。内宅之事，就是如此无理——谁喊的大声，谁受的伤重，谁就赢了。
庄雨凝分明就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她这才惊怒起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呢，姐姐？”庄雨凝笑得娇媚可爱，“帮姐姐教训下人，是妹妹该做的事啊。”
庄宛宁气得说不出话，她冷冷地讥讽她：“好，我拭目以待。”
庄雨凝却没有多管，她说的拭目以待，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道：“跪下吧。”
却是向红袖说的。
此时，屋里众人都看不清楚，但站得最近的红袖却看得分明：小姐分明是因为病弱，力气小到了极点，所以才会被庄雨凝制住，挣脱不开！
如果不是那样，哪里轮得到庄雨凝嚣张？
她咬牙，因为气得太过，当下就要上前：“你不要抓着小姐！”
她这样一喊，屋里众人哗然。可是如今主子只有两个，二小姐即使是做了什么，丫鬟也没有资格上去欺负主子。
所以她们就算不甘，也只会看着，因为她们这些丫鬟，一旦说错了话，那就不是失宠或者禁足那么简单了。
她做出一副扶着长姐的架势，两人贴得很近，她几乎抓红了她的手腕，她笑起来，显得那么美，“姐姐，你看，你也看到了吧，你的丫鬟今日不尊敬我，日后不尊敬的，可就是你了。”
几句话说清楚了情况。
庄雨凝这是在借庄宛宁的名头，要替她教训丫鬟。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她打算在这里，仗着自己身体比一个病人好，就责打她的贴身丫鬟！
她转过头，又是冷声冷语没好气：“兰香，给我掌这个丫鬟的嘴！”
她要掌嘴！
还是给红袖，大小姐亲自选来的贴身丫鬟？
可这屋子里再没有旁的人了，主子只有庄宛宁和庄雨凝。所有下人一个字都不敢讲。她们本来就没有说话的余地，即使她们面对的是庶出小姐，可小姐和丫鬟的身份地位，到底是不一样的。
兰香沉默着往前走。
红袖被小厮抓住，怎么都挣脱不开。终于她跪在地上，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就要被庄雨凝的丫鬟给掌嘴了。她还想要骂些什么，然而已经被人捂住了嘴巴。
庄雨凝看得兴起，她静静地等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女声响起，“你们要怎么对付红袖？”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喝，众人皆往声源处看去。只见喊话的，居然是墨竹。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如今红袖要被打了，墨竹在院子里可是地位比红袖还高的贴身丫鬟……那二小姐会怎么做？
墨竹走近来。
她最是清楚，小姐从前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她哭着骂：“二小姐，你对付小姐还不够，还要对付她的丫鬟？”
大约是跟庄宛宁久了，她说话也同红袖一般直白。而且因为动情，所以格外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