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些日子，就是想在皇帝面前赚得青睐，到头来，却成了萧骊珠的垫脚石。
早知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至少可以不用被萧骊珠比下去，她的《春江花月夜》仍然会是皇帝最钟情的。
周碧君地位卑下，诸嫔御也不多留意她，都瞧向萧骊珠去了。
只有沈婉儿暗暗地为她叹一口气。周碧君太过争强好胜。其实她现下正得宠，根本不愁见不着皇帝。大可留待与皇帝独处时，慢慢吹奏那只《春江花月夜》，最是情意绵绵。偏偏她心里怀着技惊全场的念头。想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就得做好也被他人抢风头的准备。可她，显然一点儿也没有这样的准备。
这边周碧君恨得银牙暗咬，那边萧骊珠却更春风得意，含笑谢道：“承蒙丽妃娘娘、刘婕妤谬赞。妾身遑恐。”
王妙容道：“萧婕妤也无须过谦。依本宫瞧，今夜怕是再也听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萧骊珠被赞得满心欢喜，正要再说几句体面话，却听苏冷月忽然笑着开了口。
“丽妃此言也未免太过。有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是这一山已是高绝，却也有那一山或是险绝，或是秀绝，或是雄绝，或是奇绝……”苏冷月笑着轻轻一顿，“也许技艺上难有再高超，也说不定还有别是一般滋味的。”
独孤元嘉听得点头道：“嗯，惠妃此言甚是。既譬如这诗文歌赋，自古以来多少名家，硬要说个谁高谁低，高多少低多少，又能从何说起？不过各领风骚而已。”
苏冷月便趁机道：“中秋月圆之夜，但图欢聚，在场的尽可献技。”
说着，眼睛有意无意地朝沈婉儿那边一扫。只有沈婉儿心里有数，当即看到。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毛遂自荐，苏冷月笑道：“各位既如此自谦，若知他人藏技，也可推荐。”
独孤元嘉也觉有趣，笑道：“这样吧，今日技艺上佳者，及慧眼识珠者，朕自有重赏。”
有了皇帝这句话，诸嫔御之中顿起一阵微澜。连同后面的良家子们，心中也是一片澎湃。马芸儿之流早是跃跃欲试，只苦没有一个可以引荐的人。
杜吟雪朝身旁的沈婉儿稍稍侧过头。两人的视线虽没有对上，却都是心里有数。杜吟雪必然要引荐沈婉儿，只是她不能做第一个引荐人。她只是御女，总要先让前面的嫔御出声。
短暂的静谧中，众人都在迅速地排位。前面三妃及两位婕妤都没有出声，话语权便流水一般，淌到了几位美人、才人的头上。便由孟才人出来，推荐了江美人的筝。江美人略作谦逊，为众人弹奏一曲《花好月圆》，煞是应景。技艺果然纯熟。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
这之后，杜吟雪便好出声了。她张了张嘴，却听见另一道娇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陛下，”却是周碧君微笑道，“妾身斗胆，也要推荐一人。”
皇帝随即瞧向她，眼光霎时又柔和了一分：“哦？既是你推荐的，想来不差。”
杜吟雪和沈婉儿不免暗自惊诧。她们都再清楚不过，周碧君可不是个有荐人之量的角色。不知，她这是要推荐谁？
周碧君莞尔一笑：“妾身要推荐沈婉儿。”
众人俱是一怔。只是这一怔，却也各不相同。也有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也有纯粹意外的，也有压根儿不知道沈婉儿是何许人的。然而最怔的，莫过于杜吟雪和沈婉儿了。这些日子，虽则周碧君有些向沈婉儿示好的意思，但她们心里也都明白，不过台面上好看罢了。
周碧君：“沈姑娘虽只是良家子，但惠妃娘娘说过，在场的尽可献技，是故妾身斗胆推荐。”说着，朝苏冷月遥遥一拜，“还请惠妃娘娘多多担待。”
苏冷月微微一笑：“无妨。”
独孤元嘉抿唇而笑：“惠妃说无妨便是无妨了。”嗓音更见温柔，“你要荐她何艺呢？”
周碧君：“回陛下，沈姑娘也会弄笛。妾身尝亲耳听过，也是个中好手呢。”
独孤元嘉不觉意外：“哦？”下意识地望向沈婉儿，心中难免微漾：想不到，她除了会得一手好刺绣，也会弄笛。别人是要藏拙，这女子，却会藏巧。想到此处，不知不觉地轻扬了一下唇角：有意思。
苏冷月瞧皇帝的脸色，似是有意要听，正乐得顺水行舟：“陛下，就让那沈婉儿也吹奏一曲？”
独孤元嘉笑着点点头：“沈婉儿。”
乍听皇帝唤出自己的名字，沈婉儿也是心头突地一跳。即忙出列回道：“陛下。”
独孤元嘉只道：“周采女做了你的保人，你也无须紧张，但尽力而为吧。”
沈婉儿也不好再告罪，只得道：“是，妾身遵旨。”又禀道，“只是妾身来时，不曾料得有幸得辱圣听，还请陛下容妾身取笛子来。”
忽听萧骊珠笑道：“沈婉儿，你也同本宫一样，非是称手的笛子不可用呢。”
这一语出来，沈婉儿顿觉窘迫。萧骊珠这句话说得轻巧，似乎还带着一分体贴、一分玩笑，实则颇有分量。想她区区一个良家子，怎么好与婕妤一般讲究。婕妤让众人等着，难道她一个良家子也要让众人再等一回？
因是萧骊珠发话，杜吟雪就是有心回护，也不得不满身的顾忌。她只好抿着嘴唇，暗暗地捏紧了衣袖。
周碧君呢，更是说不上话了。不过，就算她说得上话，她也不会说。虽是她推荐的人，她也不会蠢到为了沈婉儿去触萧骊珠的霉头。何况，今夜同奏《春江花月夜》，她已是被萧骊珠比了下去。荐贤是美德。可嫉妒之嫌，就是非避不可的恶名了。
能说话的，婕妤刘惠娘与沈婉儿素不相识，着实犯不着。丽妃王妙容早明白是什么门道，乐得瞧她们相互倾轧、各显神通。华妃卢芳仪是一贯的冷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