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儿便接道：“这两日，崇光院中可还好？”
蔡金桂微冷地一笑：“也还好。左右也还是那些人，谁又能翻出天去。大家都做个面上的相安无事。”
杜吟雪同沈婉儿料想也因如此。冷言冷语、阴阳怪气总是少不掉的，不过那些人也不会蠢到真与蔡金桂撕破脸。
沈婉儿还是不放心地补上一句：“若是她们闹得过头了，你可千万来告诉我。”望一眼杜吟雪，笑道，“杜姐姐如今身子越来越沉，不大方便。可我还方便得很。”
杜吟雪笑了。
蔡金桂笑道：“姐姐放心吧。这点儿小事我都拿捏不住，那我也太可欺了。”
“嗯，”杜吟雪不觉点头赞道，“蔡妹妹迟早要走出崇光院的。”
三人笑谈一阵子，忽然听得宫人禀报，太医又来向杜吟雪请脉。这两日，杜吟雪正等他来，不想今日沈婉儿、蔡金桂也都在，倒省事了，忙叫宫人请太医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那位年过半百，鬓角染霜的老太医躬着身子，低头一溜快步地走进来。见到杜吟雪身旁还有别人，脸色便微微一僵。
杜吟雪一看他就觉得比上回所见要憔悴，眼下又是这般反应，便猜到嘱咐他的事怕是有结果了。恐怕这结果还不大好。
“老太医，有话但说无妨，”她笑着，先给他几分安慰，“这位是新晋的沈采女，这位是崇光院的蔡姑娘，都是自己人。”
太医早听闻新晋的沈采女正得皇帝青睐，忙向沈婉儿深深地一躬：“见过沈采女。”又对蔡金桂一礼，“蔡姑娘。”
沈婉儿略作点头。蔡金桂端端正正地回了一礼。
太医道：“杜御女既如此说，微臣便也直说了。”嘴上说得轻松，脸上却没有半分松懈的迹象，依旧苦恼得很，“前次得了杜御女的吩咐，微臣回去后，丝毫不敢怠慢。其实第二日便有了结果，因杜御女也吩咐过，还如往常一样，该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微臣才拖到今日。”
杜吟雪点头。心知这位太医又是胆小过头的老毛病在发作，因此面上摆出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笑道：“老太医行事一向妥帖，我放心得很。”才问，“结果究竟如何？”
太医回道：“此药无毒，却有极强的麻痹效用。微臣怀疑是麻沸散一类的药物。”
杜吟雪略觉诧异：“麻沸散？”
青梅、尹墨香俱是不懂。
蔡金桂问道：“可是东汉末名医华佗所创？”
太医忙道：“正是。不过华佗所创的麻沸散是汤药。病人喝下后，便会肢体麻木，神思飘忽，浑然不觉疼痛。典籍记载，凡喝下麻沸散的病人，割肌裂肤，甚至剜瘤开颅，也毫无所觉。”
青梅、尹墨香大吃一惊，被剜瘤开颅吓得面面相觑。
太医道：“华佗创制麻沸散，意在救人。背生痛疮，腹生肿块，到了汤药、针灸都无效力之时，便只有用刀子刳背剖腹，割去疮肿，才能治好。可人在清醒时，这种治疗方法无疑太过痛楚，因此华佗才创制麻沸散。病人可减轻痛楚，医者也可方便行事。”说到这里，不禁甚觉可惜地大叹一声，“原是一种功德无量、大善之药。”
他虽是胆小如鼠，可也是个真心行医之人。
青梅、尹墨香听太医这一番解释，方松了一口气，脸色和缓下来。
太医又道：“只是华佗死于非命，他毕生所学也已失传，其中就有这麻沸散的配方。数代以来，一直有人揣摩研究，极力想要恢复出来，终归成效甚微。可是沈采女笛子上采下的白蜡，药效之强颇令微臣惊诧。”
“微臣那日才将稍许粉末溶于水中，就使一只老鼠浑身麻痹了一个时辰。难怪沈采女只是指尖轻触，便有了清晰的麻痹感。因此，微臣大胆猜测，这白蜡应是麻沸散一类的药物。制药之人将原本的汤药熬成膏油，仔细涂抹在笛子的几个孔洞上，待干掉之后，便凝成硬蜡。”
“不知是谁制成此药，其间的造诣真不简单啊！”
太医一脸叹服。
杜吟雪三人不禁也听得一片默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还以为，对方不曾用毒，就不是什么大事。孰料，此药却比寻常毒药厉害得多。
杜吟雪问道：“太医，可能查出此药的来历？”
太医连连摇摇头：“杜御女太瞧得起微臣了。不瞒杜御女，微臣私下里也曾极力恢复过麻沸散，但至多麻翻猫儿、狗儿。且用量极难把握。”
“有时全身麻痹，有时只是四肢麻痹，有时能延续一个时辰，有时半个时辰都不到。再不用提，猫儿小，狗儿大，也有高矮胖瘦……”呵呵一笑，“所以，微臣也只有认了。”
“可此人的能耐，”脸色一沉，正经道，“远在微臣之上。”
闻言，杜吟雪三人面色也是一沉。
“微臣原也想分析出此药的配方，”太医面上现出一抹焦急，“可惜杜御女所给的白蜡，份量着实太少，微臣本就不是巧妇，益发难为无米之炊啊！”
杜吟雪见他是真心急，倒不觉轻轻一笑：“老太医是真对这药膏上心了。”
太医陪着笑脸道：“微臣好歹也是学医之人，能见到此种奇药，或与失传已久的麻沸散相关，岂能不上心呢？”
众人知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也都微笑不已。有人爱乐，有人擅舞，有人喜文，有人练武……哪一行哪一业，都有痴迷不休的人。
事到如今，杜吟雪也没了法子，懊恼地叹道：“那日，我和沈采女将笛子从头到尾检视一番，所得的白蜡业已尽数交付于你。哪里还多半分？”
太医不觉也面露失望，叹了一声也没了言语。
杜吟雪也不想在太医面前说得太多，便望一眼沈婉儿、蔡金桂，先假意道：“此事也只得到此为止了。只是难为老太医这般费心出力。”
太医心中还在念着那白蜡究竟是何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