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车,拖拉机突突声响起,院子里留下一长串黑烟,他们就这样绝尘而去。
凌朵朵一只手掌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扯出个口罩,丢给陆逸寒。
“你要是嫌坐拖拉机丢人,那就把口罩戴上挡住脸,这样的话就没人认识你了。”
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是陆逸寒还是内心微小地挣扎过后,把口罩戴上了。
“座位旁边还有棉衣,最好穿上,不然你穿高级风衣坐拖拉机,很抢眼的。”还一边说着,凌朵朵一边拿起棉衣上的军棉帽子,绿色,像小时候舒克贝塔动画片里的舒克的帽子那样,只是又脏又丑,但却很搭配身下的这辆拖拉机。
扣在陆逸寒的头上。
“你有完没完了。”
“快点穿。”
陆逸寒把腮帮子咬得吱吱作响,却还是理智分析了一下,觉得有理,便穿上了。
陆逸寒以为这是他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天,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认识凌朵朵,这样丢脸的事情,都还只是开始。
拖拉机在空旷的柏油马路上面跑,因为那里实在位置太过偏远,开出这么远的路,马路上仍旧静悄悄一片,大晚上的,除了路两旁零零星星的路灯,在没有人烟。
凌朵朵压根不知道这是哪里,却又不敢停。他们就这样向着漫无目的的远方前进。
可能是天降霉运,这拖拉机车开到一半,警笛声就遥远地响了起来。
警察叔叔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凌朵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害怕加上她对操作拖拉机不熟练,导致这辆刚开出去不远的拖拉机,晃晃悠悠像是个喝醉酒往回家路上走的醉汉。
一直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陆逸寒,眉心的结皱的更深了些,睁开眼,嫌弃地开口:“你会开车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开车。”
最多就是在游戏厅玩玩赛车游戏罢了。
陆逸寒脸色有些发青,若不是伤口太深痛得厉害,他一定离这个蠢女人远远的,徒步离开。
“别怕。”陆逸寒不耐烦地提醒。
凌朵朵嘴硬:“我没……没怕,就是有些发抖……”
“我……”陆逸寒刚打算说什么,只觉得身下的车子猛烈晃动,没来得及反应,就连人带车一起甩翻在路边了。
铁皮拖拉机的车门正好砸在陆逸寒的腿上,他脸色骤白,疼痛席卷而来,却只是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发声。
翻车的瞬间,陆逸寒第一时间抓住凌朵朵的胳膊奋力一拽,将她扯进自己怀里护着,没让拖拉机砸伤她。
躲在陆逸寒怀里的瞬间,凌朵朵有些懵逼,本来做好了忍受剧痛的准备,但等来的却是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
后背贴在陆逸寒的胸膛上,凌朵朵感觉到一丝湿润。
完了,肯定是伤口裂开了,她猛地转身,想看看身后的男人怎么样了,可就在转身的刹那……
手肘下意识地抬起,转身,正中陆逸寒的腹布。
“唔……”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阵痛,陆逸寒他灰白的嘴唇,全无血色,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逸寒……”凌朵朵恨死自己了。
“别叫我。”即便说话都如此气若游丝了,眼里还是一大堆的嫌弃。
就在这时,凌朵朵肩膀被身后的人拍了拍,礼貌的声音响起:“需要帮助吗?”
身子猛地一颤,不用想也知道身后是谁,当然是勤劳爱民的警察叔叔,看见有人出车祸了,自然要过来问上一二。
凌朵朵愣了两秒,回神,抱住陆逸寒的脑袋,塞进怀里。防止他被认出来。
一边紧抱着他一边哭哭嚷嚷。
“哎呦我这可怜的丈夫啊,本来就生着病,还出了车祸,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明显感觉到陆逸寒的身子在他怀里僵了一下。
凌朵朵没管,继续哭。
身后的男人见他们大概只是进城迷路的乡村夫妇,想来还是陆氏集团的案子比较重要。
“你们几个留下处理。”
凌朵朵一直没敢回头,只听见匆忙离开的脚步声,和关车门的声音以及车子远去的声音。
“姑娘,我是警察,看您丈夫伤的不清,我们先送您丈夫去医院,然后您和我们回趟警察局做笔录。”
去警察局,那不行那不行。凌朵朵内心很拒绝,但是回过头来,却仍是浑身的戏。
“那就有劳警察大哥了。”
警察过来想要帮忙搀扶陆逸寒的时候,凌朵朵夸张地大叫推开他的手。
“这是我丈夫,我扶着就行了,不麻烦您了。”
警察没有多心,只想是个没文化又深爱自己丈夫的村女,便带着她们上了车。
一路进了医院,凌朵朵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而怀里那个男人,却淡定的好像睡着了。
但更有可能是昏迷了。
想来要是那边的警察赶到别墅,发现里面的人都离开,随便问守门的门卫两句,恐怕都会怀疑他们的吧。
想到这里,又正巧车子开进了市区,虽然深夜,但A市的街上仍旧车水马龙,街旁的店铺亮着灯,还有人在里面喝酒唱歌。
凌朵朵忽然灵机一动。
“哎呀!”她夸张地叫出了声:“警察同志,能不能靠边停一下车,我丈夫他说他想撒尿。”
撒尿两个字被她说的格外清晰,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村姑形象被她简直演绎成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
毕竟市区,自然不能那么随便,总不能找个树坑就上了,没办法, 只能随便找了个KFC,停在门口,借人家的洗手间方便。
小警察帮忙扶着陆逸寒,到了洗手间的门口,凌朵朵忽然面露难色,可怜巴巴地开口。
“警察同志,我们夫妻好几天没吃饭了,口袋里一分钱也不剩,您可以帮忙买点吃的吗。”
小警察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怀疑,只当是需要帮助的夫妇,便嘱咐他们小心些,便自己去柜台点餐了。
这家KFC是设在商场前面的,有正门和后门,后门出去就是商场了。
趁着这个机会,凌朵朵来不及犹豫,扶着陆逸寒,尽可能快速地从后门离开。
这家伙重的要死,又昏迷着半天叫不醒,好在这商场是24小时营业的,他们从一楼的电梯上去,又从二楼的侧门出去,因为二楼的侧门正好连接着外面马路上的天桥,上了天桥,凌朵朵还能看见下面等在KFC门口的警车。
深呼一口气,干脆把这个家伙背在背上,只是那重量压下来的瞬间,她膝盖发软,差点儿就摔了。
实在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会遇见这个家伙。
幸好这里离她家并不远,艰难地下了天桥,穿过一条吵闹拥挤的小吃街,然后转弯,就看到凌朵朵家住的小区了。
自家保安都没认出自己,凌朵朵摘了帽子,冲着他笑了笑。
“是我啦,老家来的亲戚,喝醉了,我带他到我家歇歇。”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很快到家啦。”
熬过了大半夜,她终于回到能让自己安心的家里,还是自己家里舒服。
至于这个家伙。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嘴唇灰白,发丝被冷汗浸透。衣领大敞着,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都裂开,白色的纱布泛着鲜红。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着,看样子痛苦不堪。
只能重新帮他处理一遍伤口,然后看情况而定,要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就只能送医院了。
忙忙碌碌间,又是一个晚上过去。
要说这陆逸寒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半个晚上,他差不多就退了烧。
也说不定和昨晚一直蒙在棉大衣里睡觉有关系。
第二天一早,凌朵朵只觉得后脑勺被什么硬物砸得很痛,迷糊着睁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位,手里拿着自己放在枕边用来敲背的按摩棒。
原本伏在床边睡着的凌朵朵,揉揉疼痛的后脑站起身,皱眉:“你干嘛拿那个打我,知不知道人类的后脑勺很脆弱的。”
陆逸寒眯眼,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
“够不着。”
“够不着你不会用喊的啊!非要敲我。”凌朵朵不满意撅着嘴:“敲傻了你负责啊。”
陆逸寒嗓音沉郁:“饿。”
面对这样气场十足的男人,凌朵朵下意识就会把自己代入成跑腿的小跟班儿,以至于人家一说饿,她就是自觉知道自己该去做饭了。
“我给你煮点粥喝。”
“不喝粥。”
凌朵朵皱眉:“那想吃什么?”
“随便。”
“那我给你煮面条吧。”
“不吃。”
说好的随便呢!!!
“我知道了。”凌朵朵不多问了,她们这种穷人阶级生病时习惯吃的东西,肯定和他们有钱人不一样,自己就算一一举例下去,他肯定还是淡漠地回答不吃。
想到冰箱里还有一盒饺子,前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的。这种又有营养又好消化的东西, 最适合病人吃了。
她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端进卧室的时候。看到自己睡觉时用来抱着的抱枕,此刻竟然在地上躺着。
“你丢的?”凌朵朵走过去捡起来,床上的陆逸寒眯着眼,但眉头仍是皱着的。
床上的人不说话,也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