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朵朵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年寒假,考完最后一门考试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教学楼的外面直到深夜。
会不会是大柯哥哥不知道自己读哪个大学?还是他不确定自己今天有考试,说不定他到了这里只是找不到自己呢?
她能有一百种安慰自己的方法,却连一种找到他的法子都没有。
一年前的晚上,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而今,却也没能等来他。
望着月色,凌朵朵涩涩地笑了,月亮上挂着当年大柯哥哥的那张脸,青春,阳光,无线美好。她朝着那月亮的方向走着,每一步,都像是与过去诀别,走出那个沉溺其中的梦,走向他选择的人间烟火。
凌朵朵终于在那一刻意识到,她曾热烈发光的青春年少,终于在那个时刻,离她远去。
后来她在日记中写下这样的句子:“这世间有白头到老的****,也有流离失所的相思。”
他走了,她的爱情也一并死了。
然而凌朵朵永远不会知道的,就是在她朝着月亮的方向一步步离开那里时,季柯一直躲在教学楼二层的玻璃窗下,久久望着她。
时隔一年,他心中日日惦记着她,好不容易工地腾出几天的休假,才马不停蹄赶过来看她。
但这仅限于遥遥而望,却不敢上前多一步。
现在的她,想喝抹茶奶昔,会有一大帮男人上赶着排队给她买。马路上处处都是天桥,她也在不用穿梭在车水马龙间吓得放生大哭。她活的那么精彩美好,再也不需要他了。
季柯摩挲着手上的老茧,轻轻叹了口气,觉得遗憾,却又为她开心。
如果当年不是母亲因为车祸留下的旧伤忽然复发,他可能会找凌朵朵读大学的城市,认真复读一年,大不了做她的学弟,却也能好好守着她。
但妈妈的病拖不得,他放弃读书机会,跑去遥远的城市打工,赚钱给妈妈治病。
日日汗流浃背,拮据相当。偶尔看见街边三三两两的女大学生,总忍不住想买一杯抹茶奶昔给她。
不知道另一个城市小花朵儿,她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那么喜欢撒娇,会不会有人牵她的手陪她一起过马路。
好多个清冷寂寞的夜,他在工地的大厂房里,枕着单薄的床铺,心里想极了他的姑娘。
哪怕只能抱一抱她,都是好的啊。
季柯悄然落下眼泪,教学楼二层的窗子,隔着他们一年多的喜悲,还有往后无数个日夜的遗憾。
他动了动嘴,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在泪水的帘幕下,偷偷告诉她。
“花朵儿,我爱你。”
然后看着她踏进黑夜,再无处寻觅踪影。
而他的姑娘,也在被黑暗吞噬的那个拐角处,沿着冰凉的瓦砖滑落在地,眼泪决堤,紧紧抱住自己,仿佛抱着他和她所有的年少时光。
凌朵朵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季柯重逢了,她离家越来越远,辗转了几个城市,兜兜转转,却还是他不过时间的洪流,让他们相遇。
他给了她最好的青春年华,却也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们结束。
回忆至此终结,凌朵朵迷迷糊糊的,觉得脸上忽然多了分冰冰凉凉的触感。
睁眼,周围是昏暗的灯光,落地窗外只剩月色,天已经黑了。
她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定了定神,看见陆逸寒坐在自己身边,手放在她的脸上,眼神深邃而复杂。
凌朵朵吓得“蹭”一下子坐起来,一脸防备地盯着陆逸寒看:“我……我没有离开沙发也没有打扰你公祖啊!我很安静的在睡觉而已……”
如果睡觉的时候打呼磨牙放屁,那可和她没关系,那是生理反应不受大脑操控的……
陆逸寒苦涩摇摇头,抬手,摆了摆:“过来。”
凌朵朵缩在沙发一脚,抬了一边的眉,这家伙忽然这么温柔,肯定有事儿。
“不要。”
陆逸寒眼神冷了几分,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你确定么。”
每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凌朵朵即便有再大的决心,都会立马变成个怂包。垂头,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抱着膝盖坐在陆逸寒的胸前,昂头看他。
“干嘛。”
陆逸寒目光深沉又复杂:“你梦到什么了。”
凌朵朵楞了一下,回神,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啊。”
陆逸寒抬手。碰到她还挂着泪痕的脸颊时,她身子颤了颤。
“那你哭什么。”
凌朵朵心里一沉,慌忙抬手随便抹了抹脸,湿漉漉的眼泪还没有干。
“谁欺负你了。”陆逸寒皱着眉。
“没有人欺负我。”凌朵朵抹干净了眼泪好不容易抬头,看见陆逸寒深刻而温情的黑瞳时,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想家了。想我我爸我妈。”
她红肿的着一双眼,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涌出来。抽抽搭搭还再说:“我真的好想好想我妈妈。”
陆逸寒眼底划过一丝动容,他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把蜷缩着的凌朵朵揽进自己怀里,放她安安静静哭着。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这妮子原来如此脆弱。她远不是平常看上去那样大大咧咧,开心自在,反而越放肆的个性,或许才藏了越多的故事。
将她抱得紧了一些,余光落在她的额头,暗暗续了一抹深长。
“周末我正好要去丰县参加爱心基金的发布会,他们在那里办了几所希望小学。”陆逸寒顿了顿,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缺个保姆。”
丰县,正是饱含了凌朵朵大半个青春的县城,她心里知道哪有什么爱心发布会,陆逸寒是想带她回家看看,随便找个理由罢了。
还说什么缺个保姆,想到这里,凌朵朵嘟着嘴巴抬头,一脸的怀疑:“你是不是还想说,缺个叫凌朵朵的保姆啊!”
陆逸寒收了眼底的不自在,反而狠狠剜她一眼:“不去拉倒。”
不知道多少人想给他做保姆。
“那可不行。”凌朵朵眉角轻扬,神秘兮兮凑过去,小声道:“我告诉你啊,我们村子后面的山上,那可是有野兽的!就喜欢吃你这肉香模样俊的!我就牺牲一下我自己,去保护你一下算了。”
凌朵朵每次一忍不住装大尾巴狼,再看陆逸寒的眼神时,都追悔莫及。
“我的意思是说,多个保姆你路上也过的舒心。”
“算你这推奶的识相。”
她下巴枕着手背,偏着脑袋看他,想起刚才梦里不小心回忆起了一切,十年光阴匆匆转世,她这一路,饮过烈酒,红过眼眶,心如死灰,孤独成性,一直到遇见陆逸寒,好像风停了,雨顿了,雾也开始散了。
“对了。”凌朵朵的眼睛亮了亮:“你怎么知道,我家乡在丰县?”
“我查了你和季柯的关系。”
听他这样说,凌朵朵声音弱了些,带着试探:“你是不相信我吗。”
陆逸寒轻飘飘瞥了她一眼::“你作为警察的前女友,你觉得呢。”
仔细想不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陆逸寒这样的人,黑白两道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想害他,小心谨慎 应该是最基本的了吧。
“那……”想起白天在咖啡馆季柯对自己时候的那些话,便忍不住想问:“那和我在一起会不会只是为了利用我,牵制季柯?”
陆逸寒瞪了她一眼,眉眼冷然,无可奈何,嫌弃万分。
“你这女人有脑子么。”
“啊……?”凌朵朵懵了。
“我怎么赶都赶不走你,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你这是上赶着让我利用你?”
想想也有道理,原本就是自己死缠烂打跟着人家,现在还傻乎乎怀疑他利用自己,明明每天几乎都会被嫌弃几百次,看陆逸寒的眼神,恨不得把她丢到南太平洋里去再也见不到。
眼不见心不烦。
“我能不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凌朵朵一张嘴陆逸寒就害怕。
“不能。”
起身要走,却被凌朵朵扯着衣角:“我以后,能不能常来这里看你。”
陆逸寒侧目,眼神淡淡落在凌朵朵亮晶晶的眼里。带着兴味叹了口气:“我说不能,你难道会不来?”
她傻嘿嘿地笑笑:“我就是怕你烦我啊。你现在是身价好多好多好多亿的大老板,哪有空理我这个小医生啊。”
“我以前也没空理你。”
你不还是上赶着往上凑?
“那不一样嘛。”
“一样烦人。”
“我还有个问题!”
好多天没见了,她窝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不听。”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温澜接回来?”这个女人一直横亘在凌朵朵的心里,现在陆逸寒回到从前,已经没有危险,估计老婆也该接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不烦我了,我什么时候接。”
凌朵朵一直觉得季柯应该不喜欢温澜吧,不然每次提起温澜的时候,陆逸寒的表情都很微妙,微微一愣,然后不动声色绕开这个话题。
就好像。他还要回忆一下,温澜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是谁呢。
“那我要是一直烦你呢。”凌朵朵昂头看着他:“你还能一直不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