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朵朵左顾右盼,确定客厅厨房卫生间所有除了卧室的地方都没有陆逸寒到过的痕迹以后,才放心地开了门,只是很不巧,打开门看见的,正是自己内心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季柯提着纸兜,里面是面包和一些蔬菜肉类,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凌朵朵。
“听说你请了假,我过来看看,是不是病了?”
凌朵朵笑得很尴尬,不动声色堵着门,不想让季柯进来,一点儿没有对待客人的礼貌。
“没有……只是睡过头就不想去上班了……”
含含糊糊的解释,还是没能让季柯放心。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没吃饭吧,我买了菜,给你露一手。”说完,自然而然越过凌朵朵半个身子走了进去,自然到好像他是这个家里的半个主人一样。
“季柯!”凌朵朵叫住季柯,他已经将手上的纸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了。
季柯何等聪明,从开门的瞬间看见凌朵朵那张紧绷的脸就知道,她今日这屋里恐怕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走进来一看那紧闭着卧室的门,大概猜到了什么。
分开了这么久,她有心仪的对象,也是自然。季柯想,既然他下定决心想把朵朵追回来,就不怕那三三两两的草根竞争者。
即便这个人是被她藏进卧室这样私密处所的男人。
但是,季柯又换了种方法安慰自己,既然朵朵不希望他知道这家里多了个男人存在,说明,自己在朵朵心里还是有一定位置的。
想到这里,好想也没那么在意卧室里的人是谁了。
季柯的笑很温暖,眼神也充满温柔,他就像是雨后的一束阳光,晴朗,明亮...
“我都买好了材料,你舍得让我白跑一趟?”
没办法,从小凌朵朵就招架不住这样散着暖意和良善的季柯,他说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对。
“那……好吧……”凌朵朵没办法,只能同意。若季柯这样说她还拒绝的话,不小心惹得他又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
凌朵朵不知道,其实季柯早就看出卧室里有人。
只是让季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本以为只是他竞争对手中的一个男人,原来是他日夜通缉的罪犯陆逸寒。
季柯进了厨房,看见那些冷了的菜,还一口都没被吃过,刚要问,就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凌朵朵解释出口。
“我昨晚做完又觉得不饿了,就放那儿没吃。”
“过夜的菜不能吃了。”季柯将那一盘盘的菜都倒进垃圾桶,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凌朵朵却心疼的要死,在她看来,季柯倒得不是饭菜,而是她白花花的银子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会不会太浪费了?”
“没事,以后我常来你家陪你吃饭,这样饭菜就不会剩下而浪费了。”
他们男人的脑回路都这么奇怪?凌朵朵干瘪地笑笑,她只是心疼她的菜,谁让他以后常来她家帮她吃饭了?那岂不是更费钱?两人餐可比一人餐费油!
“不……”
还没等她拒绝,季柯就捧着凌朵朵的肩膀,将她推出了厨房:“剩下的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凌朵朵拒绝不来,乖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余光看旁边卧室的门,就陆逸寒那个脾气,要是他一会儿忍不住冲出来咋办?万一他记恨季柯把叶啡抓了咋办?一千种担心飘在凌朵朵的脑海,片刻,她决定起身,轻轻走到卧室门前,用外面的钥匙把房门反锁起来。
里面的锁也是要用钥匙打开的,所以陆逸寒既然没有钥匙,那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她又把外面锁的钥匙偷偷藏好,这样就算季柯发现,他也进不去。
做完这些她好像如释重负,就像避免了一场惊天警察与老大的血雨腥风一样轻松。
不知道房间里的陆逸寒听见自己锁门,会不会被气的七窍生烟?管他呢,自己也是为了他好,眼下他那个状态,要是被季柯发现,估计人家警察不用掏枪就能把他随便制服了。
精神放松以后,凌朵朵东倒西歪地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昨晚伺候卧室里那个受伤的大爷一整晚,她没有精神也是自然的。
再醒来,就闻见满屋子的菜香,看见身上盖着的毛毯。
季柯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拿着小刀削着一颗苹果,纤长白嫩的手指碰在云润苹果上,看起来舒服极了。
见凌朵朵醒来,季柯笑着起身,自然坐在凌朵朵的身边,将苹果削下来一小块递给她,眉色温润好看。
“看你睡得那么香,就不舍得叫你起来了。”
苹果很甜,脆脆香香的味道,还有季柯刚才洗完手指尖留下的皂香。凌朵朵轻咬一口,这才发现,已经接近黄昏了,原来她睡了那么久。
这期间她是没有意识的,猛然间惊觉起身,下意识张望卧房的方向,门是锁着的,好险。
“怎么了?”
凌朵朵摇头:“没什么。”
沙发旁的茶几上亮着橘黄色的台灯,映在大理石的桌板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好几个恍惚,都让凌朵朵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会想哭呢,可能是心疼这些年自己独来独往过去的一切,心疼当年那个执着固执却太傻的自己,甚至是现在的自己。
明明说好了要放下一切,明明决定了不再回头,可又是为什么,在来来往往这数不清的黄金岁月中,重逢了相似当年青春的场景,却还是忍不住动了情。
毕竟,那是凌朵朵单薄孤独的小半生里,最值得怀念的日子。
只是有一些秘密横不能说,不能露,它压在凌朵朵的胸口,茁壮而沉重。
短短一会儿她就吃光了季柯陆陆续续递过来的苹果,看了看桌上的烟灰缸,里面只有苹果皮和苹果核,想来一整天了,竟然……
“不抽烟了吗?”
抽烟的毛病是高三那年,季柯学会的,因为压力太大,加上周围男生七嘴八舌的怂恿,倒是也让他尝试起尼古丁的醉味,上瘾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那时候他压力最大,烟瘾也极重,一天大概能抽上半包。
季柯轻轻点头,声音,薄唇轻喃:“戒了很多年了。”
凌朵朵也点点头:“挺好的,抽烟伤身体。”
抽烟伤身体,好像离开季柯以后,那二手烟的味道凌朵朵鲜少再闻到了,曾一度怀念起那个味道来,昏暗的灯光下,看见季柯那张眉眼柔和的脸,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大概是想起了那些年背着他哭的夜晚,月亮就和未成熟的橘子一样酸。
起身,一方面是想脱离这个意欲将她抓回到过去的氛围,一方面也想将一样东西还给季柯。
其实一直想要丢掉的,可拖着拖着,竟然真的到了现在。
客厅电视机下的茶柜里,打开柜门,拿出最里面的茶罐,她笑着把它递给季柯:“还给你。”
季柯以为是一罐茶,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她欠了自己一罐茶?打开以后却竟然发现,里面不是茶叶,而是一截截抽剩下的烟头。
看上去年代很久远了,烟头发黑发污,干瘪着有些甚至连烟嘴的熔丝都挥发掉了……
“这是……”季柯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烟头的来历。
“你数数一共有几根。”
“一,二,三……”季柯昂头:“八根。”
“以前你情绪激动的时候,可创一小时抽八根烟的记录。”
季柯还是没能想起来。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个晚上,你在我家楼下和我告别。你说你要走了,去省外复读一年,来年会到我读的那所大学来找我。”凌朵朵抿着一抹笑意:“还记得么。”
季柯忽然想起来那个晚上,夜空挂着寥寥几颗繁星,他心里沉重着和这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告别,他自小好强,不能允许他将来要照顾的女人因为跟着他吃苦受累,所以决定离开,只是他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不是去复读,而是随便找个生计先养家糊口,给她写下一个期限说会回来找她,其实也只是当下对不舍心情的一种慰藉吧。
当然他一年以后没有回去找她,应该说,那次以后的近八年,他都了无音讯。
凌朵朵就这样从一个苦苦盼他归来的情窦少女,变成坚强封闭表面无忧无虑的傻大姐。
“那天晚上你走以后,我一直呆在那盏路灯下。”凌朵朵将茶罐里的烟头一个个都倒出来,灰尘落了满桌:“我把你抽过的烟头都捡了起来,然后蹲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烟灰。”
凌朵朵习惯了这些年的没心没肺,忽然这样一幅含情脉脉的眼神,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习惯。
其实那个时候,像傻子一样蹲在地上捡烟头的凌朵朵,真的以为他的大柯哥哥会回来找她的。
可是她没有等来大柯哥哥的回来,却等来了父亲的离世。
从此她便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小镇。
那个存有她青春无邪的小镇,在镇头医院走廊的尽头,被秋日里的最后一场大雨冲走了。
季柯没有说话,喉咙里哽咽着一块酸苦的糖,吞不下去,卡的他发不出半点声响。只用一种近乎哀求的抱歉望着凌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