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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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残月悬挂疏桐(一)

聚宝庄庄主沈凌霄人称“赛孟尝”,约莫五十岁年纪,乃武当俗家弟子,掌教不合道长同门师弟,江南首富,其祖上便是当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强借聚宝盆的沈万三。沈凌霄武功虽不如十大剑派掌门,但仁义盖世,一手两仪剑法颇得武当风范。独子“紫衫剑客”沈剑冰,从师华山剑派掌门华真逸。此次英雄大会便由华真逸诚邀十大剑派研究飞龙剑事件而起。沈剑冰是华真逸次徒,与华真逸之女华婉君两情相悦,华真逸借庄举行英雄大会,沈凌霄深知儿子心思,而且十大剑派同聚庄内也是荣耀,便一口答应。

十日来,一路路英雄好汉相继到达聚宝庄。第一个到庄的是武夷剑派新任掌门“酸秀才”皇甫忠夫妇和“游龙神驼”段鸣驼。段鸣驼早在三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沈凌霄自是出门相迎。华真逸次日赶到,一见到皇甫忠,便询问皇甫观剑病情,言谈之间甚是关心。皇甫忠夫妇大是感激。到了第三日,泰山剑派掌门西门子道长带领八位弟子赶到。黄昏十分,嵩山剑派掌门楚丁克协同师弟“绵手通云”陆通等一行十一人也相继到庄。第四日上,没有帮派来到。五日,青城剑派掌门宁萍宗和七星剑派掌门言七星相携而至。青城剑派与七星剑派,一位四川,一居闽浙,不知怎么遇在一起?青城剑派只有宁萍宗单身一人,七星剑派则是一群九人。到了第七日,武夷剑派众弟子由袁大先生率领到达聚宝庄,与皇甫忠会和。随后,北冥剑派掌门燕伯天与其弟醉鬼燕八带领门人,雁荡剑派掌门宗政靖带领门下弟子数十人,双双赶到。第八日,恒山剑派静闲师太率领一众女弟子赶到。傍晚,衡山剑派掌门云二先生独自一人飘然而至。第九日,忽然接到丐帮执法长老曾一革、少林灵谷寺主持觉远大师的拜帖,沈凌霄受宠若惊,听闻消息立即出门相迎。

十月十五日,正是英雄大会之日。聚贤厅布置了数十张圆桌,成四行纵向排列。上首排下一溜虎皮木椅,十大剑派掌门依次而坐。旁边三把豹皮木椅,少林觉远大师、丐帮执法长老曾一革、沈凌霄依次而坐。清晨一早,燕八慌里慌张地奔到,见上首虎皮木椅中果然空着一个位子,急忙问道:“沈庄主可曾见到家兄?”沈凌霄道:“老夫也正感奇怪,燕掌门自昨晚离去,仍然未归。”燕八道:“家兄不见了。”沈凌霄道:“莫慌,说说怎么回事?”燕八道:“昨晚家兄去了钟山,彻夜未归。今儿一早,我寻遍了整个钟山,连家兄的影子都未见到。”

觉远大师高宣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道:“燕施主不要惊慌,灵谷寺便在钟山,燕掌门若不回来,定会让灵谷寺的僧人传个话来,怕是燕掌门已在途中,晚回一些尚未可知?”

华真逸轻咳一声,道:“现下飞龙剑横行江湖,神出鬼没。昨晚老夫又收到消息,三十六洞洞主郑公望的兄弟郑公才也死于飞龙剑下,燕掌门彻夜未归,是否发现了飞龙剑主人的行踪,一路追查了过去?”

众人纷纷猜测,莫衷一是。就在此时,聚宝庄总管夏总管跑到聚贤厅,附耳对沈凌霄说了几句。众人只见沈凌霄脸色微变,一摆手,夏总管复又跑了出去。沈凌霄道:“安化王大徒弟封少城和魔教逍遥左使一同拜庄。”

众人听闻“逍遥左使”几字,登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忽听泰山剑派掌门西门子道长说道:“安化王府、南宫府、慕容府并称武林三府,单论实力,还是安化王府为尊,‘不死王爷’安化王也是一代宗师,素来让我辈敬仰。封少城是安化王大徒弟,自然也是一位少侠,怎会与魔教中人在一起?”

沈凌霄沉吟片刻,道:“老夫曾与安化王见过几次面,当真如道长所言。在今日江湖,唯有安化王府可与东西厂抗衡,乃是社稷、武林的中流砥柱。”

华真逸道:“柳无忝是不是魔教逍遥左使还有待考究?老夫曾在庐山见过此人,观其相貌人品,不像大奸大恶之徒。听闻他武功被废,是谁所为?又是谁散布他是逍遥左使的?在座的各位,恐怕和老夫一样,无从知晓了。”

忽听一人嘿嘿笑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嘿嘿笑了一声,又道:“你徒弟朱鹤真就是死于他手,你还帮他说话。”那人身材矮小,不足五尺,一柄黝黑短剑负在身后,正是七星剑派正门言七星。

华真逸微笑道:“言掌门说的极是,空穴怎会来风?但江湖中人善于捕风捉影,三人指鹿为马,鹿即为马,何况人言凿凿?”顿了顿,冷笑道:“鹤真绝非死于柳无忝之手,他也没有这个能耐?何况柳无忝若为魔教逍遥左使,武功已废,又怎敢到聚宝庄来?”

就在此时,只见一辆马车冲破庄门,直奔聚贤厅而来。一众庄丁上前阻拦,却被赶车老者长鞭一圈一带,手中兵器当啷落地,晃眼间,马车已冲到聚贤厅前。

沈凌霄长身而起,正待出手阻止,却见马车生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独臂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躬身行礼道:“晚辈封少城,因事非得已,才闯贵庄,还望沈老爷子乞谅。”沈凌霄见残月天武功奇高,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微笑道:“少侠既然情非得已,当不怪罪。”残月天跳下车来,笑道:“江湖称沈庄主为赛孟尝,果然名不虚传。”沈凌霄笑道:“那是大伙的抬爱。”

言七星嘿嘿笑道:“安化王府绝世风范,果然非同一般。虽说沈庄主有赛孟尝之称,但也不可如此放肆。且不说在座各位有十大剑派众掌门,就说灵谷寺主持觉远大师、丐帮执法长老曾长老,下了马车还不拜见,嘿嘿,果非一般。”言七星讲话之时,贯注了内力,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

封少城面无表情,左肩微微一动,长袖宛如灵蛇般卷出,待回袖之际,竟将厅内桌上的茶壶卷来,朗声道:“在下向各位前辈斟茶,以谢不敬之罪。”单手拿了茶壶,凌空一举,只见一股白线激射而出,恰好飞落觉远大师面前的茶杯中,接下依次是曾长老、沈凌霄,待十大剑派掌门的茶杯斟满时,那白线一敛,便缩回壶中。众人但见封少城长袖卷壶、单手斟茶这手功夫,莫不惊叹。

言七星暗道:“安化王府的绝学果然高明,没有极深内力,哪里能有如此成就?这封少城年纪轻轻的就有这等深厚功力,难怪安化王府受到武林敬仰。”

沈凌霄笑道:“封少侠用的可是‘沉鱼落雁’掌法?”封少城笑道:“正是。”沈凌霄道:“‘沉鱼落雁’掌法虽以掌法命名,但并非只有掌法,乃是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不想封少侠机缘颇深,竟得花仙青睐传授武功。”封少城道:“在贵庄献丑,多有得罪。”众人听闻封少城是花仙弟子,均是暗想:“花仙乃是昔年四大高人之一,恐怕都不在世上了,封少城竟得花仙真传,真是羡煞旁人。”

忽见一人跃众而出,口中朗声道:“封兄内力果然惊人,小弟敬你一杯清茶,聊表仰慕之忱。”说着,右手一扬,一杯斟满热茶的茶杯向着封少城平平飞去。沈凌霄暗呼糟糕,暗道:“剑冰也太不知道好歹。”掷杯之人正是聚宝庄少庄主沈剑冰。

封少城见茶杯掷来,待要去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住茶杯,道:“这是上好的龙井,言某口渴得紧,少庄主得罪了。”接杯之人正是言七星。沈凌霄放下心来,长长出了口气,道:“言掌门客气了。”

言七星心花怒放,正要喝下,突感手腕一麻,握杯的五指忍不住松开,茶杯被一股浑厚内力推动,直向觉远大师飞去。众人方自惊愕,茶杯已稳稳落在觉远大师面前的桌上,只听一人喝道:“你哪里配喝龙井!”

觉远大师伸出右手轻轻盖住茶杯,口中低宣一声佛号,道:“残大侠好高明的指风。”残月天哈哈大笑道:“觉远大师好深的功力。”众人见赶车老者竟是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武林四公子,只觉奇怪,心下寻思:“残月天失踪二十年,竟然还没有死,而且做了封少城的车夫,真是怪事。”觉远大师将右手挪开,茶杯已没入桌面。众人见觉远大师能轻描淡写地将茶杯压入桌面,均是既惊且佩。

觉远大师呵呵笑道:“二十年前咱们切磋过武功,你比那时精进多了。”残月天笑道:“大师的武功也精进不少。”

柳无忝见鬼影子竟然了解残月天旧事,暗思:“鬼影子当真是残月天。”突然心血来潮,不甘寂寞,笑道:“大家都露了绝话,我也不能失礼。”他从车上跳下,脚下大步一跃,东一步,西一步,走得全乱了章法。他施展灵犀微步,在一桌上拿了一个茶杯,身子一晃便到了言七星面前,道:“在下敬这位大侠一杯。”残月天见他虽全无章法,但步法奇特,暗道:“这便是安化王三大绝学之一的灵犀微步?当真是方妙无双。”

言七星知他内功已失,嘿嘿一笑,施展七星派绝学“小七星爪”,直扣柳无忝脉门。柳无忝嘻嘻一笑,左脚向右一跨,竟已脱离言七星掌握,右脚一踏乾位,左脚却忽地踏在巽位。这两位相反,常人右脚踏在乾位,断无左脚踏在巽位的道理。柳无忝连跨两步,闪身到了曾一革面前,道:“那位大侠不想喝,还是长老喝吧?”

曾一革乃是丐帮执法长老,武功仅次于丐帮帮主东郭不才,只见他大袖一拂,便将茶杯拂起,稳稳放在衣袖之上,赫然是江湖上极难练成的“铁袖功”。丐帮弟子以乞讨为生,随身带着长刀利剑甚为不便,多半用的是一根打狗棒。曾一革身负铁袖功绝学,乃因他曾是少林弟子,因犯寺规,被逐出了少林。

沈凌霄吩咐庄丁搬来三张椅子。封少城、柳无忝、残月天三人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沈凌霄呵呵笑道:“不知封少侠来鄙庄所为何事?尊师安化王身体安好?”封少城笑道:“多谢沈庄主挂念,晚辈代家师谢过。今日,晚辈到贵庄乃是为了燕掌门而来。”

燕八闻言,横冲过来,道:“家兄在哪里?快急死我了。”封少城道:“燕掌门就在马车之中。”燕八道:“家兄怎么了?他受伤了么?”喊着直冲向马车。众人只听咣当一声,便见燕八头前脚后的钻进马车,忽听他哇一声,整个人平空飞起,双拳直打封少城。

封少城单掌在燕八拳上一拂,左袖飘向一张椅子,但听哗啦一声,那张椅子粉碎一地。众人见封少城武功奇特,甚是好奇。燕八双目尽赤,挥拳又打。残月天冷哼一声,伸手抓住燕八腰间渊液穴,将他按在地上。燕八虽不能动,口中却喊道:“你们杀了我大哥!”此言一出,华真逸脸色顿变,人早已如羽鹤一般掠向马车,半空中暗运内力抓向车盖,只听波的一声,车盖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