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21447900000024

第24章 重义轻生同一笑(二)

二人来到黄山,但见山势雄伟挺拔,柱状石峰林立,变幻莫测的烟云霞晖,静中有动,千变万化,却似人间仙境。观一百二十余级石阶,向山腰里伸出一条大道,下面绕着一弯溪流,石阶脚下搭上一条石桥,极目望去,像一条白带盘在山腰间。

穆思看得心旷神怡,道:“黄山风景秀丽,以奇、幻、险、危著称,不论是泰山之雄伟、华山之险峻、衡山之烟云、匡庐之瀑布、峨嵋之清秀、雁荡之巧石,黄山莫不有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端的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柳无忝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穆思道:“几年前偶历。”柳无忝心中惊奇,没想到穆思小小年纪竟游历如此众多的名山古川。穆思道:“只是从未到过黄山。”柳无忝道:“这不是来了么,大哥陪你逛逛黄山。”

二人沿着石阶直奔天都峰,中派刀王“貌合神离”彭云亭所建的神刀山庄便在天都峰中部。离黄山神刀大会还有一日,金刀盟盟友相继赶来。二人在路上见到温良玉携帮众快步登山,便混入其中。黄山弟子只当他们是凤尾帮门人,一并迎了上去。行至半山腰,柳无忝见山路右侧隐约有一座荒庙,从庙中传出一丝二胡声,便偷偷拉着穆思,闪身向荒庙遁去。

二人进得庙里,见正当中是一个厅堂,一块大大的匾额横在古色古香的檐头下。厅堂很宽,大敞着,东西两面没有墙壁,果见裴沧海坐在西侧,眼望寒山瘦水,低缓的二胡声衬得他灰衣凄凉。二人在一旁站着,看着裴沧海拉二胡,不敢上前打扰。

过了半晌,裴沧海停下手中二胡,忽道:“天下莫柔之于水,而故坚强者莫之能胜。你可知其意?”柳无忝道:“晚辈明白。”

裴沧海点了点头,又操起二胡,咿咿呀呀地拉了起来。只听他唱道:“云一互,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轻颦双黛嫘。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

穆思微叹一声,道:“这曲《长相思》是南唐李后主李煜为怀念他的亡妻大周后而作,凄恻缠绵的歌词里,带着种叙说不尽的相思之意。”

柳无忝听闻曲声缠绵,幽怨凄恻,忽然想起紫翊来,不禁叹道:“一春鱼雁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裴沧海看了柳无忝一眼,道:“你既已懂得人间****,为何还会如此?”柳无忝不知裴沧海所言何意,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穆思忽道:“裴老爷子。”裴沧海淡淡地道:“不敢当!”穆思幽幽地道:“深情每祝花常好,浅醉微知酒至尊。”裴沧海摇了摇头:“今日老朽方知何谓‘用心良苦’?老朽还以为他是个负情薄义之人。”穆思冷冷地道:“他要是那样的人,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裴沧海道:“当日在齐云峰遭孟不凡暗算,鹤铭佩被孟不凡抢走,不知怎么样了?”柳无忝摇头道:“还没找到鹤铭佩。不过晚辈有一事要禀告裴老爷子。”当下把听来诸事一一告知。

裴沧海闻言,吃了一惊:“竟有此事?”穆思道:“大哥说的不错。”裴沧海道:“你叫他‘大哥’?”穆思道:“我们前几日义结金兰了。”柳无忝笑道:“裴老爷子,我这个二弟有点像女孩子,说错了话,还望老爷子不要见怪。”裴沧海笑道:“糊涂至极!”说着摇了摇头,“看来,黄山神刀大会要推迟了。”柳无忝道:“鹤铭佩一事,不知裴老爷子可有主意?”裴沧海道:“暂时还没有,你且随老朽同去,老朽代你向彭云亭求个情,请他多宽限几日。”柳无忝心中大是感激,道:“晚辈最担心的是如何向魔教交待?”裴沧海道:“这个你无需操心,已有人为你出头解决了。”说着向穆思瞟了一眼。穆思眼望着寒山瘦水,默不作声。

裴沧海从身后解下可盛八酒的乾坤葫,递给柳无忝,道:“这个给你。”柳无忝见状,忙道:“裴老爷子,这怎么使得?”裴沧海怒道:“给你,你就收下。”穆思道:“这也是裴老爷子的一片心意,大哥你就收下吧。”柳无忝双手接过,不住称谢。裴沧海道:“你们且随我到神刀山庄。”二人点头答应。

三人出了寺庙,沿石阶而上,见黄山无石不松,无松不奇,或扎根石缝,或挺拔直立,或横偃石壁,或斜出危崖,或集丛成林,仪态万千,其美无比。

裴沧海道:“黄山刀派当年可是威风得紧呢!”眼望远山云海薄雾,似是想象当年英雄傲笑江湖的模样,又道:“倘若他还活着,现是百岁高龄了吧?”柳无忝道:“这位英雄是谁?值得裴老爷子如此仰慕?”裴沧海道:“英雄他未必谈得上,只是武功高绝,他便是黄山刀派创始人彭七先生。黄山刀派自八十年前创派以来,经过千锤百炼,追风刀法精益求精,神威非凡。彭七先生曾败在武林第一人刘梦龙刘大侠之手,后来隐居黄山,苦练刀法,终成天下第一刀客,倘若他现在仍活在世上,恐怕再难找到和他一决雌雄的对手了?”说完不禁长叹一声。

柳无忝道:“他和刘大侠比起来呢?”裴沧海道:“刘大侠官封‘国品’,超越九品官衔之上,却又不入仕,只执掌江湖,是成祖皇帝御批,乃是本朝奇迹。刘大侠不但武功高绝,而且是位侠之大者,并非一般的剑客,是谁也无法相比的!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只论武功而言,彭七先生也许不在刘大侠之下?”言下颇拿不准孰高孰低。

柳无忝大声道:“倘若晚辈能练成那绝世的剑法和那无敌的刀法,傲笑江湖,做一个闲云野鹤,岂不快哉!”只觉热血沸腾,大有笑傲江湖之姿态。

裴沧海笑道:“好是好,可要做人上人,非得吃苦中苦不可。他们是有显赫的名声,但又有谁知道他们受过多少苦难?尝过多少煎熬?”侧身瞧了瞧穆思一眼,又道:“六十年前,江湖上也出现了一位英雄,可直追其缨,望其项背,但怎奈英雄命短!”

柳无忝道:“老爷子说的可是魔教第五代教主公孙逍遥?”裴沧海点了点头,道:“正是。当年他舍身救助大明王朝,可算得上是侠之大者,怎奈‘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三人微微叹息,各怀心事,向天都峰走去。

过不多久,柳无忝远远看见彭亮瑜只身飘然来迎,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彭亮瑜自庐山回来,一直闷闷不乐,对黄山神刀大会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日听闻司马青风父女来到神刀山庄,忙出门相迎。陡然见到司马晴,不禁又痴了。司马晴瞥了一眼彭亮瑜,红着脸随父进了神刀山庄。彭亮瑜望着司马晴的背影呆呆出神。彭亮瑜自见到司马晴,就日夜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一颗心就不属于他自己了。在江西客栈,他受到霍仇所辱,哪里还敢再看司马晴一眼?可司马晴的轻嗔薄怒、嫣然巧笑,早已像刀刻一般的铭记在心。待到庐山,见司马晴与柳无忝情投暗合,一颗心便如刀绞一般,对柳无忝更是怀恨在心。这时司马晴竟随父到了神刀山庄,可谓天赐良机。司马晴憎恶彭亮瑜人品,哪里还对他存有半点好感?只是司马晴知书达理,以兄长待他,毫无爱慕之心。

彭云亭焉能不知儿子心里所想,见他茶饭不思,遂将儿子唤到书房来。彭亮瑜到书房时,彭云亭正自看一封书信,见儿子来了,抖了抖手中的信,笑道:“瑜儿,你看,九千岁果然以计行事了,在信里还直夸你呢,说你这个计谋一石三鸟。九千岁说了,就定在后日的神刀大会。九千岁信中又说,要咱们佯装领着群雄逃逸,暗中将司马青风、裴沧海等人杀了,将金刀盟合而为一,由爹爹统帅,从此归顺朝廷。”

彭亮瑜笑道:“那爹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安徽一省的巡抚了。”

彭云亭摇头道:“瑜儿呀,咱们习武之人,对功名利禄看得并不是很重,三年安徽巡抚虽可富甲一方,但爹爹要的是名满天下。”

彭亮瑜道:“孩儿明白。只是孩儿不懂,倘若咱们助九千岁灭了一教、三府、六大门派、十大剑派,再登临君位,万一主人不死,咱们岂能安心?”

彭云亭笑道:“瑜儿毕竟长大了,思虑得对。这件事爹爹自有主意。安徽巡抚、主人许诺对咱们来说只是虚名,咱们最实际的就是这金刀盟盟主。爹爹暗中相助刘瑾,那是受了主人所托。而相助主人,则是为了《紫霞刀谱》和这金刀盟的盟主之席。爹爹只有寻到刀谱,练成绝世神功,才能为你祖父报仇。否则,以仇人今日之武功、地位,咱们断无报仇的可能。况且,县官不如现管。这盟主之位,爹爹是坐定了,至于安徽巡抚,等爹爹借刘瑾之力坐稳了盟主之位,就打出反刘贼的旗号,到那时不但天下英雄仰慕,就是刘瑾也莫可奈何!那是因为如今朝廷昏庸无能、刘贼当道,致使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咱们顺民意、抚民心,又山高皇帝远,还不优哉游哉地做咱们的盟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