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口下面是倾斜的隧道,里面温暖、干燥、光滑,玛尔顿在屁股下面做了一个真气滑板,像滑滑梯一样向下冲去。他听到辛伯拉和迪米克在上面怒吼的声音,他听得太专注了,以致于到了底部,他嗵地撞在了石壁上,撞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待稳定住了心神之后,他发现在左侧是另一段水平的隧道,其它几面都是死路。
“我必须继续前进,去看个究竟。”玛尔顿想道。
这两个隧道的交接处比较宽敞,但前方的隧道非常狭小。他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变成头前脚后,扎进了那条水平的隧道。
玛尔顿面朝下,不沾四壁地向前飞去。他仍能听到两只怪兽的怒吼,不过那声音已经很微小了,它们应该不能采取什么有效的行动了。
这段隧道之路很快到了终点。终点是与另一条向下倾斜的隧道的交接处,那条隧道的出口射来明亮的光。玛尔顿仍然没有逗留,头前脚后地飞了进去。
“哇噢!”第三段隧道通进一个宽敞明亮、金碧辉煌的长方形房间,当玛尔顿轻轻飘落在平滑的地板上时,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这个房间里有各种各样能让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感兴趣的东西。地上堆着成箱的装得太满已经溢出来的金玉宝石,还有成箱的夜明珠、曼弗拉石——自不用说装饰得异常精美的柱子、墙壁和灯具。房间两侧的深处各有一个弧形的花坛,里面种满了碧绿的青草和五颜六色的鲜花。两个花坛之间一列靠墙的台阶上静静地摆着一把颇有气势的座椅,上面铺着整张的珍贵的兽皮,看上去是一把王座。王座前边——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有点像游泳池,不过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精致的喷泉。喷泉正在工作,唱着欢乐的歌。那池水晶莹透澈,看上去很干净,玛尔顿忍不住走上去想喝一口。
岂料,当他伸出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从水中钻出十几个裸身的精灵女子。玛尔顿顿时有点看呆了。
这些娇艳的精灵游到玛尔顿脚下,用无辜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唱起了销魂的歌曲。玛尔顿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聆听起来。
但是,玛尔顿刚闭上眼睛就突然又睁开了,这时,他眼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那些还在唱歌的精灵脸色不由得变了。玛尔顿腾地站了起来,伸出左手,做出一个掐喉咙的手势。立即,一个精灵抓住自己的脖子,费力地喘息着、咳嗽着从水池里升了起来,然后悬在半空中。她的手脚慌乱地挥舞着,脸色变得苍白。
“还不快现出原形。”玛尔顿喝道。
“桀桀桀……咯咯咯……”,那些精灵突然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起来。在笑声中,她们的身体开始变化,周围的景物则开始消失,露出了空荡荡、光秃秃的冰冷四壁。
玛尔顿眯起了眼睛,他看到那些美丽的精灵变成了某种丑陋的怪物——他不由松开了对其中某只怪物的控制。
这种怪物身体像鲾鲼,但是银色的,不过,如果你仔细看,你就会发现那些银色的其实是它们的血液——它们的皮肤和血管都是透明的。头部像海龟,但长长的脖子是扁的,而脖子前端的脑袋则又大又圆。那张脸令人过目难忘,因为它整个就是一只硕大的独眼。更加奇特的是,这只独眼里均匀地分布着螺旋状的、似乎在不停旋转的蓝色条纹,让人一看它就不禁头晕目眩,昏昏欲睡。此时,如果你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的话,你或许会注意到那只眼睛的下面,或者说这只脑袋的下面,有一张不易察觉的长满尖牙的小嘴。你便会自然地理解为什么它会发出那种瘆人的笑声。这怪物有五条长长的尾巴,就像五条缎带簇拥在一起。它的身体下面垂着两个长肉条。这些怪物能够一直飘浮在空中,就像鱼儿一直漂浮在水中,但当它们偶尔落在地面上,你就会发现那两个长肉条就是它们的腿。它有三个粗壮的脚趾和一个向前弯曲的膝关节。
“呵,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你们是……什么怪物?”玛尔顿像没睡醒似的说道,刚说完,他便一头栽在地板上,打起鼾来。
“哈哈……”这些怪物飞舞着、蹦跳着聒噪起来。
“我的力气没老鼠大,我的牙齿可比老鼠要尖。咬断你的喉咙,把你的肺咬穿。”
“我的眼睛没猫头鹰多,我看得可比猫头鹰要远。看穿你的灵魂,看穿你的谎言。”
“我的体形没鲨鱼大,可鲨鱼也要对我俯首称臣。不然,我就让它睡上一觉,直睡到海枯石烂。”
…………
这些怪物的嗓音非常尖利,有点像童音,不过,童音有多好听,它就有多难听。它们开始围着昏睡的玛尔顿跳起诡异的圆圈舞。它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歇斯底里地唱啊,笑啊。这场面活脱脱就是群魔乱舞。
渐渐地,这些怪物发泄完了它们神经病似的冲动,它们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它们像雕像一样围成一圈看着玛尔顿,除了眼珠,全身动也不动。
它们之间似乎保持着某种默契,谁也不先采取行动或开口。终于,有怪物还是忍不住了——就是先前被玛尔顿隔空掐住喉咙的那只,它嚷嚷道:“啊,不管了,不管了!要我说,我最有资格咬他一口。我现在就要这么干……对,我已经拿定主意了,你们有意见的话就把意见烂在肚子里吧。”
“那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其它十几只怪物突然很有默契地共同阻止起它们的同伴。
“我说,我们比赛唱歌吧。”其中一只怪物说道。
“好啊,好啊!”另一个附和道,“谁唱得好谁就能先咬他一口,并且能多咬他几口。呃,至于多咬几口,我们待会另想法子解决。”
“得了吧。”另一个否定了这个提议,“我们已经这么干过无数次了,但从来没有成功过。我们都只觉得自己唱歌好听,别人唱得都难听死了。其实说实话,我唱歌确实不错,而你们也确实真的不行,你们唱歌都跟鬼哭狼嚎似的。”
“我唱得好,你们不行。”“我唱歌棒,你们给我提鞋都不配。”“我行,你们都不行。”……这群怪物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内讧。
“好了,都不要吵了!”一个不耐烦的破锣嗓子突然一下子盖住了所有的争吵,“你们这样吵来吵去有什么用呢?等这个精灵变成灰了,你们也拿不出主意。”
怪物们逐渐安静了下来,有人翻翻眼皮瞅瞅那位不耐烦的同类,没好气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呢?你不会觉得别人比你唱歌好听吧?”
“不,我不会那么觉得。”破锣嗓子的怪物说道,“但我要说句实话,说一个你们心底里也会承认的事实:我们唱歌全都他妈一样难听,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们唱得更糟糕的精灵、人类、鱼、海龟或其他东西了,放屁声都比我们唱歌好听得多。”
怪物们谁也没有发表异议,它们都在等着下文。
破锣嗓子的怪物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想去逗逗上面的那两只大虫子,却始终没有在派谁做代表这件事上取得一致,就像我们在其它所有事情上几乎没有取得过一致一样。不过,你们光顾着争吵,大概忘了我们还有一个能达成一致的方法,那就是共进退,齐动嘴。我们总是能共同防御、共同迫害侵入这个房间的活物,现在,让我们一块把这个精灵吃了吧。他这么大,而且就在我们面前,不像墙上的隧道,我们不能一齐挤进去——我们可以同时下嘴的。你们说怎么样?”
“哎,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呀。”怪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后,其中一个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同意。”另一个说,“我要吃他的头发,因为那就在我嘴边呢。”
“我要吃他的左耳朵。”
“我要吃他的右脚。”
“左手是我的。”
“右手。”
“大腿。”
…………
怪物们兴奋地砸着嘴,个个跃跃欲试。
破锣嗓子的怪物瞬间得到了一种当领导的满足感,他得意地叫道:“都听我的口令,一……二……”
怪物们这一会儿还真听话,当喊到二的时候,它们就全都静了下来,互相看看,然后盯着自己的目标,就像将要搏兔的苍鹰。
“三。”
“咦?”“啊?”“怎么回事?”……
就要下嘴的怪物们全都惊愕地停住了,因为它们的食物,精灵玛尔顿突然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截树桩。